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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5年03月10日 上一版  下一版
山里的云雀
刘雪黎
文章字数:1430
  车子,像个老妇人一样哼哧哼哧地喘着气,从崎岖不平的山谷向山顶攀爬着。这是我们要前往月河村的唯一山路。积雪,像散落在路边的盐粒,懒散的阳光裹挟着春风轻轻一吹,就消融了阳坡上的冻土,唤醒了散落在土塬上星星点点的种子芽。
  车紧紧盘着山的腰身,500米,600米……900米,就这样一颠一颠地到达了这个村庄——月河村。月河村,这里只有月亮,却看不到河。
  这是春节前夕的慰问。一车的米面油。
  村组活动室门口早早地就聚集起了五六十人,他们都毕恭毕敬地站在村口的院子内,等待着能够领取到属于自己家的“物资”。慰问仪式很快就开始了,有人负责指导困难户签字盖章,有人负责分发慰问品,近50户的村民很快就领到了他们的年货。我的拍照任务也完成了,于是,就一个人带着相机,去看看这海拔近1000米的山上有什么可爱的小动物?
  一个穿着臃肿的女人映入了我的眼帘。她肩上扛着米,手里拿着油,走上三五步,就停一停。或许是拿的东西太多,或许是她身体不怎么好,我的胡思乱想让我忍不住跟在她的身后。
  她走了三五步,鞋底上的泥巴太厚,她停下来开始刮泥。
  这个见人就挤着满脸皱纹憨笑的女人是个哑巴。
  我问她:“你家在哪?我可以帮你。”她憨笑着指着山的背面。我看着那条刚刚解冻了的翻山路,一踩就是泥。有位大叔路过,跟她比划着打个电话给她女儿,她一直摇着手示意说不用。
  哑巴的丈夫是个瘸子,10多年前在山上开石被炸死了。后来就和女儿两人相依为命。去年,女儿嫁去了清河村,现在家里就留她一个人。村里的困难户当然少不了她的名额。
  听说她年轻的时候在地里劳动能顶个男人。自家的山地上除了种玉米、麦子,还有就是红薯。哑巴种的红薯又大又甜,有人就嘲笑哑巴把家里能用的“肥料”都用上了。
  哑巴的家里非常简陋,但她的桌子上放着一块擦得明晃晃的镜子。那个镜子是木的边框,边框上还有镂花,那是哑巴最珍爱的一件物品,据说那是她结婚时哑巴的老公开石赚来的第一笔钱给她买的礼物,她一直珍藏至今。
  山上的路不好,村里的人要去赶集都要走上五六十里路。哑巴却更是不容易,有一年,哑巴去山上砍柴,木柴太重了,下山的路又不好走,她一个趔趄从山上滚了10多米,幸好被一个老松树挡住了,再后来,她的腿因为摔跤没有去医院治疗就成了残疾,走路一跛一跛。
  春天的时候,山上的小野花也开始萌芽了。哑巴虽然不识字,但是女儿出生的那天她记得很清楚,三月初七晚上九点十分,因为那天的月亮是半月,后来她给自己的女儿取名月牙。“柳月牙,柳月牙……”就这样,这个美丽的名字每次哑巴只能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一晃,女儿月牙出嫁了。
  月牙出嫁的那天,下雪了。白皑皑的雪封了山路,车上不去。接亲的队伍来了,哑巴那天围着一个红围巾,那是月牙买结婚礼服时专门买给母亲的。白雪包裹着红围巾,红围巾映照着白雪,那天的哑巴看起来很美,但是散席后哑巴一个人偷偷地抹着泪。
  电话响了,是同事,说是天色不早了,大家要下山,让我赶快集合。一路上告诉我哑巴故事的大叔让我慢点走,说他会帮哑巴把东西拿回家。哑巴示意了几个动作,我没看懂,大叔说:“童云让你有机会再来月河村去她家玩。”这时我才意识到哑巴也有这么一个好听的名字,如果她能说话,可能还会有一副云雀版的好嗓子。我爽快地应了声:“嗯!”,转身要走时,哑巴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小袋芝麻糖塞给我,我没要,就快速原路返回和同事们集合。
  下山的途中,我的脚上沾满了泥,腿也开始酸疼。心里遗憾着没有拍到可爱的动物照片,就在这时却听见了山林里传来云雀的几声欢唱,心想这或许是初春里最幸福的声音。
  我相信哑巴也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