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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5年04月14日 上一版  下一版
在月光下散步(组诗)
南书堂
文章字数:1642

  在月光下散步的不只是月光
  在月光下散步的不只是月光
  还有沉醉的春风
  它有一年中最好的性情
  频频向事物们招手、示爱
  似乎天底下尽是亲人和朋友
  还有遍地的油菜花香
  它恣意、铺张的美人气息
  令四月有了流连忘返,不愿
  迈入五月的想法
  还有稚嫩的虫鸣,像一位
  新来的指挥家,显然还缺乏
  对夜色的步态和节奏娴熟的
  统领,但也因此少了
  谙于世故的低吟和哀鸣
  哦,在月光下散步的
  不只是月光,人们已甜甜地
  睡去,梦却脱身游走
  轻舒欢快的,迅速融为夜的一部分
  沉重悲伤的,也有着
  甩掉疼痛、化险为夷的轻功
  还有那些逝去的先人
  他们的走动窸窣有声,他们的魂灵
  正依附着草木的摇曳,悄悄重生
  崖洞考
  悬崖峭壁,像被刀斧砍过
  血流已尽,汇成脚下汹涌的丹江河
  但石质的身躯,嶙峋,坚挺
  仍是一个铮铮硬汉,仍是
  秦岭腹地的一尊神,安抚着对岸
  兴衰无常的村落。就有人涉过河
  冒死攀至半壁,凿出洞穴
  埋葬家族的逝者,以期他们
  羽化为神,降下长久的安宁与福分
  然而纷乱和苦难,荒草一样
  疯长于乡间,官兵、土匪、流寇
  谁都是洪水猛兽,谁都能夺人性命
  乡民们走投无路了,就突然想到
  埋葬祖先的一处处洞穴
  由一根绳索牵引,扒开墓门
  阴宅就此变成了活命的阳宅
  追来的枪弹,密如雨滴
  也丧气如雨滴,而崖上的石头
  飞落得像胜利者痛快的怒吼
  也有兵匪在崖下安营扎寨
  欲耗尽流民的耐心,作为回敬
  洞里窜出了袅袅炊烟,以及
  夜夜颇具响动的交欢声
  惟有丹江河低吟着,兀自东流……
  而崖洞几经易主,几度荒芜
  现已让位于鹰鹞,偶尔,这些大鸟
  打扫厅室时,会抛下一片碎瓷
  一枚铜钱、一根白骨,一卷残书
  或者一角旗帜状的丝绸
  令悬崖下路过的人惊恐万分
  继而驻足仰首,向天探问
  丹江湿地
  湿地保护区保护着鹭鸶的闲适
  和丹江源头固有的修辞
  进去时,我交出刀具、网丝、药水
  及其饱含的邪恶与原罪
  牛羊们只顾低头吃草,并不考虑
  等候在保护区之外的命运
  而一群群鹭鸶对我始终保持着
  必要的警觉,在它们看来
  无论我报以怎样的赞美,都配不上
  它们的丽质与高贵
  我一边走,一边琢磨,湿地
  到底用了多少手法来修饰自己
  到了另一端,我才发现
  它的所有修辞,因被体制保护
  而显得异常悲壮
  只有这源头之水,茫然东去
  到丹江口一带,却被强行掉头北上
  像囚犯,押往京津
  郊外画
  墨点落在纸上,像雨下在郊外
  画家功力非凡,这次却犯了难
  构图与色调,都像在历险
  常识是,山水代表传统和永恒,宿住着
  众多神灵。神之形迹,人不可违
  但他须以超现代派的手法重新勾画
  命题之作里,郊外即未来,眼光和气魄
  应体现终极关怀:村巷要画成市井
  物质的稻田,要布上精神的家园
  鱼翔浅底要用车水马龙替换
  天空要浓墨重彩,接地气,最好要有
  可爱的雾霾……画家是大师
  平生就喜欢在艺术的刀尖上跳舞
  他欣然命笔,丰沛的才情,状如泉涌
  一切看起来都非常ok,一幅伟大的
  经典即将面世。然而,在该不该
  用一枚残损的桑叶题款上
  围观的植桑人、蚕农、鸟雀和蚕
  各执一词,就像惯常所见的
  论证会,始终无法定论
  这时,一阵风吹来,画作
  被卷向半空,被撕碎,像是对谁
  都有了一个意外而又合理的交代
  石头书
  春天了,万物萌发
  石头也想发芽,也想开口说话
  也想振臂治理一下自己散乱的国家?
  多少石头,才能搭建一个人类早年的城
  多少灵魂,才能钙化成一块石质的梦?
  在洛水边。花石浪。遗址上依稀还有
  石刀石斧隐隐的锋芒,还有
  石砾们圈定的生活气场?
  ……都不重要了,现在
  它们可以是春风和我坐下来歇一歇脚的石头
  也可以是一部部摊开的书卷,书卷里
  想开口说话的文字
  驿站
  望穿秋水,望穿层层雾霭,依稀现出
  客栈,酒楼,和青石铺就的弯弯的巷子
  似有柔柔的歌子移过来,缚住
  沾满风尘的马蹄。马背上的
  家国之事,再是火急火燎,也得喘喘气儿
  享用一下距庙堂之远,日月的安抚
  小二呈上的酒,醉了武松
  也醉了武松要打的老虎
  烛影摇红,摇落刀剑上闪闪的光—

  多像一个生性古怪、易变的人,玩着的游戏啊
  他喜,便是土木之兴
  他怒,便是杀伐之声。他玩腻了
  双手一推,客栈便倒,雾便散尽
  驿站,和它的熙攘、风流
  便陷入自身的荒芜中

  望穿秋水,水自东流
  倒是鸭子们怀古、恋旧,把废墟刨了一遍
  又刨了一遍,终是读之不懂,头
  就伸得好长好高,像一个个疑问号
  而千年的乌龟,一直在研墨,却无法下笔
  干脆紧盖了砚盒,在水里游来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