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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5年06月16日 上一版  下一版
收麦子的记忆
文/图 记者 李亮 王涛
文章字数:5434
  太阳当头,谢根曹割一会麦子就满头大汗,让我们倍感农民的辛苦。

  年轻人虽然担了两捆麦子,走在路上也是健步如飞。
  张兴发现在已经没有种麦子了,但是到了麦收季节,他仍旧会帮着村里人割麦子。
  打麦关键在于互相协作

  那一年麦子熟了,大山里一片金黄,微风过处,掀起一层层金色的麦浪。山脚下,田野里,全是乡亲们忙碌收割的身影,还有那乡间传出的愉快笑声。那一年的打麦场上,机器轰隆隆地作响,一群人各自分工,即使汗流浃背,即使身体疲惫,也无法遏制内心的喜悦,那一种共同团结起来的力量,让人们感到满满的希望。那一年,在被大人们收割过的麦地里,还有孩子们捡拾麦穗的轻快脚步,院子里捆好的麦堆旁,还有你我捉迷藏的身影。那一年,也曾用还未成熟的麦秆做过口哨,曾在晒满麦粒的席子上打滚嬉闹。只可惜,时光的车轮不能倒转,再也回不到那一年。如今,虽已到了麦熟季,那成片翻滚的麦浪,处处弥漫的麦香却已变得稀少,可是执拗的我们还是会寻找,即便结果令人失望,我们仍是会将心底里那份关于麦子的记忆收藏。
  收麦子中的快乐
  6月10日中午,我们的脚步停在了丹凤县棣花镇巩家湾村赵书民家门前,赵书民和其妻子、儿子正在院内打麦,小小的机器旁赵书民正在忙碌着往里输送麦子,妻子、儿子也在一旁忙碌着。很显然,灰尘已经肆无忌惮地将他们团团包围,但他们连一点顾忌的意思也没有,全部的精力都在脱出来的麦粒上。
  这是我们从商州出发,顺312国道一直东行,看到的第一家有关收麦子的场景,一早上寻找的疲惫被这一瞬间的遇见打消得无影无踪。一家人看到我们在拍照,便热情地打招呼,还让其儿子空出时间陪我们聊聊。
  赵书民的儿子一直在西安打工,这次是专门请了6天假,回家帮忙收麦子。家里虽然种的麦子不多,但只有老两口恐怕也忙不过来。“全当给自己放个假了,一来给爸妈帮忙做点事,也可以感受一下收麦的乐趣。”赵书民的儿子说,“没回来之前,就能闻到麦子的香味了,一路上都在想小时候收麦子的事。”说着,他便给我们讲起了关于麦子的记忆。
  那时他只有八九岁,还在上小学。家里当时是土房,房子周围的田地里,全种着麦子。一到冬天时,他就常听大人念叨:“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起初他不懂意思,听大人解释了之后,一到冬天他就盼望着下雪,因为只有等麦子丰收了,他才能吃到更多的馍馍。
  春天时,麦子就一片绿油油了,房前屋后都是绿色,把房子也映衬成绿色,这时的房子就格外漂亮。天气暖和之后,麦子就一天天长高,渐渐抽穗了,穗上长着麦芒。穗子下是麦秆,麦秆就像竹子一样,一节一节的。每到这时,就又到了他和小伙伴们开心的时刻。那段时光,上下学路过麦地,调皮的小伙伴们就会比赛,虽然胆小的他刚开始不会参加,在年龄大孩子的“引诱”下,他后来也加入了这支比赛的队伍。几个伙伴分成两组,每次派出一个代表,在路过的麦地里顺着麦穗抽出一根,放在嘴巴上嚼两下,轻轻一吹,“嘟……”的一声,要看谁的声音大,谁的声音动听。那时候谁输了,就要玩一种游戏,输的人半弯着腰撑在那里,让其他的伙伴从自己身上跨过去。说到这里,赵书民的儿子轻轻一笑,“我那时经常被人骑。”
  一般到了六月初,麦子就泛起了金黄色,直到全部变黄时,全村的人都开始忙了起来。他记得每逢这个时候,亲戚、邻居都会赶来帮忙,家里就变得很热闹。特别是在放假时,他就又能和同龄的孩子一起玩了,父母这时无暇管他。他们会在堆满麦捆的院子里捉迷藏。那麦捆比他们还高,麦捆之间的缝隙,就像山洞一样,让他们无限穿梭,伙伴们得好一阵找,有时实在找不到,干脆就坐在原地等,最后反倒找到了。对于年幼的他们而言,玩耍时,根本感觉不到麦芒划在身上的一道道伤痕,直到大人发现时会轻轻地责骂上几句。但事后若是有小伙伴再提议玩,还会继续加入到队伍当中,那真是乐趣无穷。
  到了打麦的时候,大人就更加忙碌了。几家人用一个机器,你家打了我家打,一天要打好几家,常常为了赶时间,打到半夜两三点。所以,这时的他们也不用那么早休息了,一玩就是一天。那麦秆堆成的小山被他们当成弹簧床,几个人在麦秆里翻滚,跳跃,摔下去也没事,只感觉软软的。有时候大人会说他们不嫌脏,他们也借机反驳一下大人,因为打麦时会有很多灰尘,没有哪个人的脸上是干净的,就连鼻孔里也是黑黑的。
  还有一件事,对于他是最期待的。每次麦子成熟时,黄瓜就慢慢可以吃了。他最爱吃黄瓜了,平时父母不舍得给家里做着吃,但打麦子的时候,因为有很多人帮忙,饭菜都是比往常好的,母亲经常会做好几个菜,他也能够美美的大吃一顿。
  “麦子就是甜甜的儿时回忆,总之,一辈子忘是忘不了了。”赵书民的儿子说。
  收麦跟过节一样
  下午2点钟,我们在水沟河村遇见了正在马路上晾晒麦子的李书田。李书田今年64岁,种了1亩多地麦子。“现在我们一个村只有四五户种麦子的,大家都嫌麻烦,不种了。”李书田说。
  李书田的孩子在外打工,这1亩多地的麦子都是他一个人割的,从早上4点多一直忙到晚上才割完。这几天,他都是把麦子担到家附近的公路上,平铺开来,让过往车辆碾压,3天时间就能达到脱粒的效果。“孩子们不让种,年龄大了什么也干不了,种些粮食够一家人吃就行了。”他告诉记者。
  他常常在闲暇时回忆起过去收麦子的场景。那时家里种了4亩多地麦子,一到麦熟季节,一家人忙得不可开交,但每到这个时候,家里就热闹得跟过节一样。
  对于那段收麦的经历,他记得非常清楚。“实际上,在收麦子前,就要做很多准备工作了。”他说。当时村里有专门的麦场,但离的远的自家条件够的就会把自己院子空出来打麦。空间要足够大,够堆得下所有的麦子,还要有空间打麦,并且能供脱了粒的麦秆堆放。在这个空间的准备上,要下很大一番功夫,要把院边长的草清理干净,还要用碌碡反复碾压,一直到土非常平整坚固。因为如果没有踏实、碾平,麦粒就会钻到土壤缝隙中造成浪费。
  还要准备必要的工具。收割前,村里人就会去铁匠铺打镰刀,或是到市面上买几把,然后到自家的磨刀石上,把每把镰刀都磨得锋利无比,这样割起麦子来才省力。还要背上水壶,以前就是那种简单的塑料壶,人去地里收麦子时,必须带上。因为收麦子时天气已非常炎热,再加上高强度的劳动,人的体能消耗很大,必须补充更多的水分,还要备上打麦时用的扫帚、铁掀之类的。
  接下来就是割麦子了,全家人都不够,还有邻居来帮忙。只见田间地头,一排排人手拿镰刀,从各自站立的位置一直往地头收割了去。不多时,就能看到身后一大片麦茬,和一个个麦捆。这个时候大家就会分工协作了,力气比较柔弱的,就负责割麦子,力气好的就负责把麦子往回挑。把一堆麦子捆成两个大捆,再用扁担把麦捆子一插,挑着往家里走。还有些年轻的人想使一把力的,也会选择用背篓背上一捆。于是,那金灿灿的麦子前,是一排收割麦子的人,那弯曲的小路上,是挑着麦子的人,但是无论在干什么,无论是在给谁家帮忙,大家都很用心,很用力地去干。
  等各家的麦子收回来,堆放在屋里,心就安了,屋里搁不下的,就搁在院子里。老天爷要是眷顾的,人们还能省事,老天爷不眷顾时,下点雨,就要提前在屋檐和院子的树上拉个雨布,把麦子盖住,以免麦粒发霉,耽搁了一年的收成。
  到了打麦时,就变得更热闹了。最早那时还没有机器,全靠镰杖一下下的打。打累了就换一个人打,有时候一个院子站十几个人,就为了帮助一家赶紧脱粒完。后来有了机器,几家人合买一个,互相帮忙,一天之内,要把几家全部打完。“那个机器非常重,常常要劳力好的几个人抬。”李书田说。运到各家门上时,发动机器,人们根据各自的特长,做着各自的事情,有搬麦子的,有给机器里运送麦子的,有扬麦草的,还有堆麦秆的,还有把脱好的麦粒往屋子里运的。整个院子都是机器的声音和脱粒麦子的嗡嗡声。等几家把麦子全部打完后,就是人们松一口气的时候,大家一起吃饭,说说笑笑,谈论着今年的好收成,有些富裕的家还会买上几瓶酒招待大家。
  等所有事情忙完,回到家中睡觉时,才感觉到腰酸背痛,浑身像散了架似的。有时还激动的睡不着,回想下一天的忙碌,和家里人聊上几句,才能够慢慢地进入梦乡。
  扬场,淘麦,晾晒,等到所有麦子装进柜子时才算真正的结束。这期间虽然受尽了辛苦,但是,吃着馒头、面条的时候,却是感到苦尽甘来的甜蜜、幸福。“你看现在的小孩都不怎么珍惜粮食,那是没有感受过我们那一代人的辛苦。”李书田说。
  拾麦的经历
  6月11日,我们来到了商州城关办事处杏树园村,听说这里还有一片较大的麦田。见到时,虽然没有想象的大,但还是倍感稀奇。一片金黄的麦田旁,一颗硕大的杏树,金黄与碧绿构成一幅美妙的图画。
  这片田地是村里谢根曹家的。谢根曹一家6口人,如今还种了2亩多地麦子,这片地是他未收割的最后一片地。我们看到村支书张兴发、村官李将军也都在地里给他帮忙。“他们都给帮了几天忙了。”谢根曹在一旁说着。谢根曹的儿子也在家帮忙,儿媳妇因为要带娃帮不上忙,所以家里能靠得上的也就他们两口子和儿子。本来他还挺担心的,张支书来了之后,他们3天就割的只剩下最后一片了。
  “过去,家里最多时能收2000多斤麦子,放满两个柜子。今年因为前段时间的冰雹,麦子收成不是很好,估计能收1000多斤。”谢根曹说。就是这1000多斤麦子,让他们整整忙了几天。每天凌晨4:00就到地里,儿子去的更早,3:00就去割了。去时,他们拿些水,拿些馍,一直要忙到12点多。回来吃个饭,饭后一直忙到晚上才回家,有时还要拿着手电往回搬麦子。现在比以前好的是,大路旁的就可以拿架子车往回运,人能省好多力。
  麦田里,三四个人边割麦子边聊天。张支书为我们讲起了一些他姨的拾麦经历。那是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因为山区的条件恶劣,人们根本吃不饱肚子。他姨当时嫁到了商州区的上官坊,到了麦熟季,她就和村里的一些妇女去关中拾麦。那还是大集体年代,生产队不允许劳力外流,所以每次出去都不敢给队上说,如果生产队知道了,就会把人拉去学习,说是割资本主义尾巴。“我姨说,那时出去拾麦就跟难民一样。”张兴发说。她们几个人一起坐车去渭南,然后各自分开,找主家,给主家说明来由。如果主家心肠好了,就会让去地里拾麦,还分出一间房提供给她住,只不过走时给人家一点钱就行。有时还会遇到赶她们的,再好说都不行,于是就又得找下家。她们基本要在关中一带逗留近一个月时间,回来时各自就能拾上二三百斤麦子,找个顺路车就能捎回家中。“我姨每次说这时,都挺感慨的,那像乞丐一样的经历。”张支书说。
  后来,生活渐渐好转,基本上不愁吃了,人们就会想着如何赚钱。大概是在上世纪90年代,特别是以偏僻山区的居多,有些好劳力的人就会拿上镰刀、背上草帽去关中割麦挣钱,大家都称那是赶麦场,也是常说的“麦客”。“你家割麦不?”到一家门口就问上这么一句,需要的就住下来,给人家帮忙割麦,按亩算,一亩地多少钱。常常是披星戴月地干,就为了多挣些钱。
  “想想如今的好生活,一定要学会珍惜。”听到张支书讲的这些事后,大家都纷纷感叹。
  每个人都珍藏有一段记忆
  6月10日,在商南县赵川镇石堰河村东岳坡组,火辣的太阳照耀在田间地头,人们正在地里收割麦子,虽然地畔就是树荫,但他们根本没有停下来乘凉的意思。树荫下,周金梅抱着孙子正在玩耍,看着忙碌的人们,周金梅回忆起了曾经艰苦的岁月。那时候,在农村,一年到头就是种庄稼,而麦子的收成也成了一个人在其他村民眼中勤劳与否的象征。为此,除了队里给她分的5亩地外,她还开垦了一些荒山,也用来种麦子。
  到了割麦子的季节,就是她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白天,丈夫在外挣钱,而她还要看管3个年幼的孩子。割麦子的活只能放在晚上进行。每天晚上,从家里拉一个100瓦的灯泡到地里,在灯光的照耀下,她和丈夫一晚上收割1亩多地的小麦,还要将麦子扛回家。就这样,花费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才能将地里所有的麦子收回院子。收割完后,她才能稍微放心,因为接下来的半个月,收回的麦子还得脱粒,晾晒,直到所有的麦子归仓,她才能彻底摆脱忙碌。那时候,她既害怕到收麦季,又盼望着到来。因为对于她而言既意味着劳累又意味着丰收的喜悦。
  后来,随着日子变好,家里经济状况有了改善。在家人的劝说下,从2008年以后,她不再种粮食了,再也没有因为种麦子劳累过。但是,她现在会常常怀念那段日子,也许是习惯了,也许是对于土地的深深依赖,她依然保留了一块地,每个季节都会种上一些蔬菜。“那段经历,现在想想也挺怀念的。”周金梅说。
  是的,收麦子的经历在每个人心中的印象都是不一样的。在记者准备这份稿件时,得知的人专门打来电话,也说起了她们关于麦子的记忆。
  商州区夜村镇张萍现在西安做旅游行业。她回忆起收麦时,印象最深的就是用麦秆编织各种各样的蝈蝈笼子。“那时,父母都特别忙,每次一看到别家的大姐姐提着一个蝈蝈笼子,就特别羡慕,后来硬是缠着家里人给做了一个。做好后,拎着它,跟上一群小孩,到田间听蝈蝈鸣叫,顺着叫声,小心翼翼地捉蝈蝈,这便是她童年最开心的事了。”
  商州区麻街镇周红霞说:“还是很小的时候,看着大人拿扁担挑麦子,觉得很好玩。就缠着让大人也给自己做一个扁担,大人实在没办法,就从树上砍下一个细棍,绑上十几根麦子,让我担上,那也是非常美好的记忆。”
  山阳县城关镇张栓说:“那时候还放忙假,但因为年龄小,给家里人帮不上忙,但自己又很调皮,常常惹父母不高兴。他们就哄着给我说,让我捡拾割完的麦穗,一个麦穗1分钱,我捡多少个,给我多少钱,当时把我乐得不亦乐乎。每次赚到钱之后,我就去买各种好吃的吃。”
  其实,每个人对于麦子的记忆都是深刻的,回想起来都是甜甜的。那是大自然带给人的乐趣,那是现如今无法拥有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