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07版
发布日期:2015年06月18日 上一版  下一版
又闻粽叶香
赵爱丽
文章字数:2820
  在院落洗衣服,一阵清香飘来,那样熟悉、那样亲切。我对自己说:端午到了,粽叶的香已漫过了初夏的花香,该回家了。
  家在深山里,那里有我的爸爸妈妈和姐妹,我有好久没回去了吧,工作的忙碌是一个原因,回家的花费也是一个原因,而更多的,回家找不到儿时那种浓浓的期待。现在端午到了,妈妈想必已经包好了粽子等着我们。那一扎长,一对对扎在一起的槲叶粽子淡淡的散着泉香、粽叶香、米香,还有马兰花叶的香,它们静静的排在笼里,等着我们回家,回家揭开厚实的粽叶,一口口美味十足的品尝。
  端午包粽子是大人小孩都知道的。那么,在草儿长到了足够长,在放牛回家或者拾柴的间隙,拽马兰花叶子就是我们的一项重要工作,父母没有安排,奶奶更没有叮嘱,但个头不一的伙伴们只要一人行动,大家都会开始。从拽第一根马兰叶开始,在我们心里端午就已经到了。山村里最不缺的就是马兰了,这种生命力极强的植物长在田间地头、荒山野岭,甚至河滩岩缝、阴沟水槽,它像兰花一样的叶子长长的舒展着,那么坚韧、那么葱绿,即使被千踏万踩,也倔强的长着。马兰是多美的植物啊!
  包粽子的主要材料当然是粽叶。从春天来就有一种担心,担心天气太过干旱,到端午那满坡的粽叶树发不出芽,叶子旱的长不大,担心雨水太多,在雨水中叶子过分的长,只长了大个却不够厚实。这种担心,只有等到端午前五六天了,妈妈说:有空了,去掰粽叶。姐妹们就如同得了圣旨,和村里的伙伴三五成群,提上蛇皮口袋,向后山、门前山上进发,那一丛丛灌木似的槲叶树郁郁葱葱,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槲叶树有的高过我们,有的长到我们的腰间,在高高的松树下,这里一丛、那里一片,很多很多。粽叶如巴掌样,风调雨顺时,它比爸爸的手掌要大很多,边缘是菊花叶似的形状,正反面都长着一层可以看到、摸到的绒毛,背面的叶脉清晰凸起。它们浓密的长在枝桠上,一簇簇,遮挡了树干和树枝。我们在每一丛上都悉心的挑选,找到最大最好的方才动手掰下来。奶奶说,粽叶是天生的好材料,把自己给人,如果明年还想有好粽叶,今年就不能糟蹋,选够要用的,剩下的就要留给棕树好好吸收营养,明年它才会长出更好的叶子。也许每个伙伴的奶奶都这样说过,掰粽叶对我们来说是一件神圣的事情,没有一个伙伴乱掰乱扔,即使平时最淘气的,也认真的专注的选着,一片一片,不一会儿,口袋就沉甸甸的了。
  掰好的粽叶被奶奶摊在上房的泥土地面上阴着。端午前一天,奶奶就烧一大锅的水,等到泉水翻滚,她神情凝重,又难耐喜悦的将粽叶、马兰叶提到锅台上,一把一把的放进锅里,不时用棍子往水面下压一压。阴干的粽叶泛黄,等到在开水里翻了身,它就变成了黄中带黑的色彩,马兰叶也一样。锅中水咕咕的响,粽叶和马兰叶的色泽也汩汩的渗到了水中,三五分钟,罩滤捞出粽叶,满锅的水就变成了黄褐色,浓浓的泛着清香。这是我们期待的时刻,姐妹们抬着冒着热气的笼,飞奔向门前的小河,在河边刨出的小水潭里,清泉缓缓而流,河底沙石清晰可见,不时还有小鱼游来游去。将粽叶倒进潭中,找一块表面平整的石头,在屁股下坐一块石头,洗粽叶的工作就开始了。拿过一片煮好的叶子在水中来回涮几下,确定没有灰尘、杂物等,就将它平铺到石头上,再取一叶,一叶一叶,就这样十几片一摞就洗好了,那再接着洗。洗粽叶是最好玩的,你可以挑选,扔掉小的、嫩的,你可以边洗边和也洗粽叶的伙伴聊天,你还可以洗一洗,下到河里捉会鱼然后接着洗。
  当粽叶洗好,中午,最主要的工作就开始了,那就是我们期待已久的包粽子了。奶奶拿出前一天泡好的米、谷子、高粱、糜子和早上煮好的大豆、小豆等等,有时还会淘上一大碗的红枣。只见奶奶佝偻着身子,庄重的将米倒进一个大盆,然后倒上一些豆子搅拌均匀,这个过程,她总是气喘吁吁。印象中,奶奶总是那么胖,小脚,所以走路、干活总显得那么吃力、笨拙。等奶奶一一搅拌好了各种粽子的料,找好放粽子的桶,在那口跟我高低差不多的大锅底部放上几根挑好的干柴、上边再铺上厚厚的一层粽叶,等这些都做好了,包粽子的工作就正式开始。往往妈妈总是忙,包粽子是奶奶和我们的工作,奶奶一边包一边指导大姐包,从在手心放叶片、用勺子倒米、两边如何提、如何折粽叶两头,一直到包好的单片递到妹妹手中,她都讲得很详细。但往往姐姐还是掌握不了要领,不是放叶时偏了短了茬就是把米倒到了外边,要么就是将米水流到了腿上,但奶奶并不生气,总是笑着给她讲了又讲。两位姐姐学着包,小妹的工作是拿粽子,一个单片包好,她就用两手捏着两头等着有人将下一个单片包好,然后折粽叶柄的那面相挨,用马兰叶一头缠绕几下绑好。每每这时,妹妹就埋怨马兰叶太长,缠绕好多圈麻烦,吃的时候解开也麻烦。我的工作就是将妹妹手中包好的粽子放到桶里,整整齐齐,同时负责递东西、打杂。
  不到午饭,奶奶就将粽子全部放进了大铁锅里,然后用父亲制作的桐木篦子压在粽子上,往往粽子太多盖不上锅盖,那就在篦子上压上几块石头,然后倒上水,那这时我的工作就是烧火。随着袅袅的火焰升起、旺盛,锅中就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声音。煮粽子更是一门学问。奶奶说,往锅中放有方法,要纵横交错,以便水进入粽内,那样粽子才会软和,压篦子要注意平衡,等到锅里的水开了才不会翻出来,压石头更有学问了,轻了粽子会飘起来有散了的风险,重了粽子煮出来硬邦邦不好吃。什么时候大火、什么时候小火、什么时候撤石头奶奶都有她的一番学问。那时的我很倔强贪玩,但对于奶奶煮粽子的学问总是言听计从,端午前一天的下午,我和更多的小伙伴一样都是在灶台前度过。
  等到锅中翻滚,褐色的水从锅里溅出来时,屋子里、村子里到处都是粽子的香味,晚上爸爸还会起来在锅底添柴,但等到我们睡醒,端午真的到了的那天,满锅的粽子就像一个个胖娃娃被奶奶一一捞出排在笼中,我们就敞开肚皮美美的吃,打开粽叶、撒上白糖,那种香、那种粘、那种美无法言喻。
  从那天起,上学的早餐、下晚自习后的晚点、吃饭时代替馒头的都是粽子。粽子热的吃香粘爽口,凉的吃清爽有劲道。谷子、糜子、高粱、糯米,不同的料不同的味道,各有特色。
  不几天,粽子就吃完了,端午时天已渐热,粽子总放不住,那时奶奶就拆开粽子,将他们一一摊在柜子上晾,有时就刮掉两边变质了的,但往往,等不到它变坏,粽子就都进了我们的肚子。
  如果看我们还没尽兴,奶奶再为我们包一次。
  记忆中一幕幕总是这样,现在想想,也许因为除了糯米,粽子的所有材料都是自己产的,所以我们才会在那个艰难的时代那么奢侈的包那么多的粽子。
  奶奶离世,妈妈担负起她的角色。当生活一点点好了起来,当我在城里工作后,办公楼前自发形成的粽叶小摊又一次次勾起了我的回忆。那些粽叶七八片卖两三元,那些马兰叶,一小撮卖一两元。端午前十几天,到处是卖粽叶马兰的、到处是买粽叶马兰的,这个纪念屈原的节日在农村是一番景象,在城里是另一番景象。
  我常想,没有采摘叶子、没有清泉洗涤、没有木柴焚烧、没有铁锅煎熬,这些煮出来的粽子会香吗。
  闻着粽叶的气息,我洗着衣服,想着那遥远遥远的过去,回家,回家过端午,回家包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