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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5年07月21日 上一版  下一版
乡村编席匠
文/图 记者 汪瑛 左京
文章字数:2540

  中学孙犁的小说《荷花淀》里开篇便是:“月亮升起来,院子里凉爽得很,干净得很,白天破好的苇眉子潮润润的,正好编席。女人坐在小院当中,手指上缠绞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苇眉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这里描写的就是编席匠在编席子的场景。
  编席,在我们商洛又叫打席,是指用芦苇加工编成的一种农家生产资料。在我市各地,编席有很悠久的历史,随着工业化的发展,手工芦苇席正在被各种各样的现代化工业品所代替,编席匠的身影也很难看到了,编席这种传统工艺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近日,记者在洛南县杨庄村采访,遇到了67岁的老席匠杨新民。
  曾经红火的手艺
  1949年出生的杨新民,关于孩童和青年时代的记忆,大多与饥饿、生计、艰辛有关。7岁时,母亲去世,上了五年半学,家里实在是拿不出一分钱了,13岁的他便开始学习编席。他记得,当时水西峪生产大队的一个叫马泰的师傅,经常来杨庄给乡亲们编席,他便拜马泰为师,开始学习人生的第一门手艺。
  老杨说,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用芦苇秆加工成的席子是村家主要的物件之一,家家户户离不开席子,秋收以后,晾晒麦子、包谷、黄豆,需要用席子;缺衣少穿的年代,棉被更是不足,炕上铺一张席子,冬天把炕烧热,人就直接睡在席子上,冬暖夏凉。“每家都有十来床(张)席,至少也要有四五床(张)才行。”
  老杨学艺那会儿,会编席子是引以为豪的事情,也使得四邻八村的人们羡慕不已。当年,村里不少人不仅会编席而且手艺娴熟。“白天在公社干活,晚上在家加班编席子,基本上一个白天或是两个半晚上就能编好一张席子。”老杨记得,那时候一张席子两三块钱,靠编席,家里一年四季的油盐酱醋是有保障的。“也有人把芦苇拿到门上来,让给加工席子,以当时一天的工价付手工费,或是请编席匠到家里,用专门时间加工席子,主家给管饭还能挣点工钱。”
  手工编席程序多
  选竽子、破皮、碾篾……编一张篾席,程序、工艺特别讲究,杨新民说,自己当初跟着师傅整整学了一年多。他的手一个冬天都是皴裂的,手上会划出很多的小口子,即便再熟练的要想使每一根篾条都被均匀、整齐的破开而不划伤手指,也绝非易事。
  杨新民介绍,编席工艺并不复杂,其过程先后顺序来分,可将这些繁杂的工序分为芦苇处理、篾片整形准备以及席子编织三个步骤。
  起初,先将捆起来的芦苇解开摊平,挑出完整顺溜的芦苇,然后是破芦苇篾。“这可是打席最关键的一环。用篾刀将一整根芦苇破开,根据芦苇粗细划为宽窄一致的2—4片,下刀要准而且有力,才能一下破到头。”老杨拿起跟芦苇向我们比划。老杨的院子里放着一个圆柱形碌碡,中间略有些鼓。“接下来就是碾芦苇,把破开的篾片均匀平铺在场里,淋水将它潮湿,用碌碡来回地滚动碾压轧,其间要翻两次,为的是把篾片弄平整,直到到篾片轧得拿在手里像鞭子一样能够甩起来,只有这样柔软顺畅的篾片才能编织出柔韧不断的好席子。”老杨从地上抓起一把碾压过的的篾片,在空中挥了几下,发出“啪啪”的声响。“再用篾刀把轧熟的芋子瓤子刮掉,整个准备过程就算完成了。”
  老杨打开他编好的两张芦苇席,向我们介绍,编席一般是先纵向铺好蔑片,然后挑二压二从席子的中心对角线开始以次横向编织,两边依次递减形成直角三角形。待半个席子编好后再用同样的方法,编织另外那一半,最后收角、压边,一张席子就算完成了。“整张席子编好后,要给四周边沿洒水,让它潮湿柔韧,这样,卷起或者摊开时候就篾片不容易折断。”
  说到编席的技巧,老杨摇摇头:“哪有什么窍道儿,四边齐,尺寸足,席花紧密,这是对席子编织的基本要求。质量好的席子应该颜色鲜亮,篾片粗细均匀,编压紧密不露空隙,席面光滑而平整。”
  老杨说的屋檐下堆着几捆整理好的芦苇秆。他说,那是他去年冬里从几里地外收割回来准备编席子用的。“编织一张席子大概需要十五六斤芦苇。原来,村里有几片芦苇地,每年到了立冬前后,芦苇黄了,开始落叶,人们就把它收割回来存放着,作为冬闲编席的材料。如今,芦苇也很少见了。一些偏僻的地方还有零星的一些,没人要,我就去把它收拾回来了。”老杨说,席匠编席子也是有季节的,农忙不行。闲下来的时候才行,但春秋天闲的时候是有限的,所以他总是抽空编。冬天倒是农闲,但冬天因为天冷,苇子脆。“如今眼睛不好使了,白天到地里干农活儿,晚上回来干一会儿,三四天才能编一张。”
  飘逝的芦苇席情结
  老杨记不得自己编过多少芋席了,但他那双朴实粗糙而有力的双手足已说明一切。上世纪九十年代后,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手工编织的席子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使用,水泥地面、彩条塑料布、平房顶可以用来晒粮食,农村人也用上了席梦思床,即使留着土炕、也不再铺席子了,家里的席子渐渐被束之高阁。但老杨还是觉得传统的手工席子更好使一些:“水泥地面晒红了,温度很高,把粮食种子直接倒在上面晾晒,把种子烙熟了,来年播种的时候不容易出,所以现在很多人说种子撒在地里咋不好好出苗,就是这个理儿。但是用席子晒粮的话,就会隔热,而且还透气防潮。”老杨说,夏天暴雨说来就来,在水泥面上晒粮,大雨一来就冲得四散,如果是晒在席上,雨来时,把席子两头对折,盖住粮食,雨水顺着席面走了,里面的粮食也只会湿个表皮。
  在老杨看来,芦苇席退出市场,是社会发展变化的结果,从最初的两三块钱一张席子,上世纪八十年代卖到八九块、十三五块钱,后来还涨到三四十元一张……老杨,如今,手工席很难卖出去,偶尔卖一张,能卖个六七十元。他家里现在存放着十几张里编织的席子,有七尺长、五尺宽的,也有六尺长、四尺宽的,每到逢集的时候,用架子车拉到保安镇集市上或是眉底街道,等待需要它的主户。“到保安八九里路、到眉底四五里,吃过早饭九点多出发,一两个小时才能到集上,下午两三点集市散了,好的时候能卖出去两三张,也有一天一张也卖不出的时候。”
  谈起手艺面临失传,老杨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年轻人谁愿意学这个呀?在外面的工厂一天都挣一两百元。”他说,在生产队挣工分时,自己带过几个徒弟,后来都改行了,和他年龄相仿的几个老编席匠有的已经不在了,有的也不再编席了。年近古稀,六十多岁的老杨,背已经有些驼了,但讲起编席的事儿,他还是有说不完的话。打起席子来,那劳动的快乐和喜形于色的成就感,无不从指间和心间涌出!他说只要还有人在用席,他就会一直编下去,农忙埋头干活儿,农闲编席子,劳动着快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