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降，远处江山的影子模糊起来，秀儿帮大虎在工地收拾最后一把铁锨，“咣咣”的声音传的很远，厚厚的水泥粘着锨头，没被弹掉，却惊飞树上的几只夜莺，“扑棱棱”一阵响动，惊悸的秀儿扔下锨紧紧靠着大虎。“嘁，不就几只雀雀嘛。”趁势一弯胳膊搂住秀儿，秀儿仰过脸……
　　这是一对恋人。这一对恋人马拉松式的恋爱在江山村有些日子了。
　　纠结的原因很简单。去南方打工，老了咋办？不出去，江山村再好，水浅养不住鱼。就这样，俩候鸟一样南方、江山的来回跑，挣下的钢崩儿全给了车轮子。
　　还是秀儿最初说给大虎的。斩钉截铁的一个“回”字把大虎从一个城市拽回了江山。
　　政府动了真格的，仅仅是那一排排银杏树，花海景观，月亮湾等等比大虎和她在外见到的世事差不了多少。
　　大虎回来就上到工地，家乡欣欣向荣的景象，他几乎要流泪了。他的父辈喝着豆芡儿和酸菜奔日月，他曾信誓旦旦对秀儿说今后不会让她再喝豆芡儿渡春荒，要把豆芡儿变成牛奶、面包、汉堡包，偏偏村支书把豆芡儿当成江山农家乐的一道名小吃。还是秀儿说的好，豆芡儿，神仙叶凉粉，旁人没有才是自己的宝。
　　大虎瓦工的手艺极好，就回来后在工地上的这段日子，乡邻都说他有几刷子。可就是这几刷子，大虎一身的力气没命的使，却是给他乡人刷大厦垒高楼，给村邻一个猪廊子也没垒过。秀儿在他挥舞瓦刀的城市里一个酒店打过工，俩人在一个城市照同一街灯，见一次面比牛郎和织女见面还难。他住工棚，秀儿住宿舍，少有的约会时，城市的灯贼亮贼亮。每当结工钱，倒像他欠老板的钱一样忐忑。
　　这次回来，看到了江山不再是破屋旧房烂泥路，晚上串门也不用手电了。刚过去的夏天里他一撂下瓦刀便一头扎进江山河，猛子扎够了，露出水面，海狮一样甩甩头，定眼，秀儿拿着矿泉水就在岸边，那一刻他心中的清爽和爱的温暖不由他两眼发潮，默默地感激着政府。
　　工地上也有和他一样从“外天”回来的人，手艺一个赛一个的好，可说起在外的苦，一个比一个还辛酸。江山人也文明了，不骂人。仅仅只是一口一个“王八蛋”的诉说遭遇。
　　昨天一大早，他和秀儿上了江山，湿漉漉的峪谷里，百鸟啁啾，溪水潺潺，枯藤古木影天蔽日，清怡幽静，弯弯山道百折回肠。秀儿不时钻进林子，折一把神仙树梢，捋一撮叶子嚼在嘴里，绿汪汪的叶汁儿挂在嘴角，大虎尝到了叶汁儿有点儿涩甜涩甜，秀儿说，这叶子春天的最好。办农家乐少不了拿这做凉粉，败火、爽口。在竹沟一片林下，一片锯齿状植物，秀儿撅一把肘在手上凝神，须臾喊道“拳芽菜”。峪谷久久回荡着拳芽菜，拳芽菜……菜……，秀儿银铃般的声音消失在远山。
　　大虎本来是打算建设完了还想出去的，这回见他心上的人是吃了称锤铁了心要留在江山了。他在心里掂量许久，在外多少年，毕竟大城市车水马龙、灯火辉煌，他有些不舍，而江山有秀儿，有父母，有事情可做，最终心灵天平侧向有秀儿的江山。
　　夜很静，新装的路灯把江山的夜装扮的如梦境一般，江山河蓄水坝映出了远山的倒影，也映出了江山的灯火阑珊。他坐在岸边柳树下的石墩上，看着满天星斗，秀儿的洗发香波夹杂着水草味儿，令他如痴如醉，“叭叽”一声，水中的鱼儿跃出水面，也凑热闹。许久，天空一颗流星划过，村子静谧、安祥，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上工地耍瓦刀，他便轻轻摇醒了怀里的秀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