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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6年02月23日 上一版  下一版
除夕夜
王卫民
文章字数:1847
  不知是谁在文章中说过,不离开家乡的人,把家不能称为老家。但这话有些含糊其词。离开家乡多少公里算作离开了家。没有红头文件,说了不算。比如同在一个村子建了又一处新房,原来的房屋可称老屋或老庄子。这不错,村子人就这么称。那么把家由乡下安到城市,也就十几二十几公里。就有了不同概念的称呼了。一般都常用“老家”“乡里”把与城市的某一幢楼上水泥格子的“家”区分开。
  除夕的午后,一家人打着饱嗝剔着牙,在客厅谈论、预测着新年春晚,谈兴正浓,我提出谁和我回“老家”,给先人烧纸,总不能我一人吧。没人吭一声,我有些尴尬,脸色不大好看起来。须臾,客厅只有我一个人了。灶房案板响起剁饺子馅的声音,极没节奏,各自关房门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是我一句话扫一家人的兴。我自责,何必呢?
  春打六九头,回老家的路上风暖暖的,我打开车窗,炮竹硝烟飘着酒肉的香气,年节的喜庆在初春的晚风中荡漾。高祖、曾祖等辈先人我连他们的冢都记不准。只在衰草连天的松柏树下跪拜了父母坟茔,本来还带着红烛,恐怕烛炱火星飞出火灾,也就未点蜡烛。眼看纸钱灰燃烬,三作揖后赶往车旁,不由回头又看一看消失在暮色中的坟茔,也许我心诚,烧纸钱的那缕青烟在空中竟然还依依袅袅。
  打开车门的那一瞬间我伤感了。曾经多么热闹的村子,在年关竟这么清冷。这半晌竟没遇上任何人,“嘭”一声我关上了车门一人走在村子,似乎在寻找、在探访。儿时的记忆恍惚了。那时,碾台子、石磨子是砸哑炮的地方,家家户户年关可能没有几斤像样的猪肉,但低矮的屋檐下红纸灯笼此时此刻都亮着,再穷,除夕灯笼的红蜡烛总得有。村子因此而喜庆,因此而有了过大年的气氛。
  从村西头到东头,我数了数仅仅有8户亮着窗灯,其中两户没挂红灯人家,显得萎缩或眼巴巴的样子。在几年前,咋说这个时候在外务营生的都回来过年了,大车小车摩托车,村子的除夕夜欢歌笑语,划拳喝酒,公放音箱迪斯科,一派繁荣和喜庆,直闹腾到年初五。渐渐年轻的一代淡忘了州河畔上的这个小山村,刚进入腊月就有小车回村接走了他们父母和孩子,去他们所在的城市过年,断了乡愁,把成长的老家房门交给“铁将军”。到了腊月二十三这一天灶王爷上天言好事要带干粮,村子走的也没有人给灶王爷烙坨坨馍。
  我没有打算去谁家坐坐。父母留下的老屋已经换了姓,我从门前走过,无尽的感伤,有父母在的岁月,两扇柴门就是家,是港湾、是灵魂安放地,可以给父母说成长、诉委屈,面对父母流一阵儿泪,叹世事的艰难、江湖的险恶。父母粗砺的手替我抹去泪,端来一碗热汤面……千年房产八百主。新主人的老屋也挂着锁,说明混的可以。
  我回味着、咀嚼着昨天的往事与温馨,夜游般地转悠在全是枯叶、杂草的村道村巷小径上。窗明几净的两层三层楼也没有灯亮,却被远处的灯光映照,依然光堂体面,那些瓦屋旧房虽然保留着时代逝去中的记忆和乡愁,但毕竟历经苍桑,饱受苦难,黑黢黢的,使人心境无法阳光。我似乎走进了时空隧道,回到了遥远的昨天,史前的混沌与现代文明正在撕杀,搏弈,普罗米修斯和昆仑山之神的火蝠把阗无一人的村子照得如同白昼。一道电光闪过十分刺眼。我回到了现实,是河对岸村邻正在燃放烟花,五彩斑斓,又震天作响。
  整整一年了,工作、旅游、写作,难得这么清闲的除夕夜(因我早早关了手机)不想急于回城,于是走麻街桥,上麻街岭,伫立在岭头,看山下四面的万家灯火。
  此时州城方向的天空一片明亮。一束束烟花腾空而起,伴着暮沉沉的响声,似春雷滚过。年节有红灯笼定是百姓人家,看不见灯笼的沟沟岔岔不时有烟花升起,火树银花的映照着寂静的松树林,惊得小松鼠们无所适从,竟在我脚面上跳过。远望夜幕下的州河,花灯似锦,墨绿色的水湾,倒映着龟山和望江楼流光溢彩的翘檐兽脊。悠闲的州城人,可能因看春晚,江滨公园没有了平日的熙熙攘攘。州河彩虹桥上闪灼的灯光连接着金凤山的夜景,草绿色的激光射灯,串起通车不久的北环路,巡绕州城。莲湖公园零星的游人闲庭信步,要么是一对恋人相拥相随,那份甜蜜与幸福漫漶了一湖水。鱼儿被甜醉在水中打滚儿,搅乱了水中街区的灯。湖心岛的垂柳也舞在涟漪中。湖东一隅,静夜中的残荷轻轻摇着头,不再沉睡。
  州城新年第一声挂鞭比时针早响了几秒钟,接着是鞭炮、礼花和孩子们欢呼的海洋。穷也罢富也罢,新桃换旧符,年关几串挂鞭少不了。约摸近一个小时许,炮竹声稀落下来,焚香敬神的,找个地方许许愿。我不是超人,我也许个愿,把一柱香点燃在心里。
  新年第一缕晨曦初露,又有人放挂鞭了,州城醒来了。太平盛世,歌舞升平,和谐幸福的州城人迎来了新的一天,新的一年。
  二O一六年正月初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