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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6年03月10日 上一版  下一版
香沟人de精神
王墨
文章字数:2298
  说实在话,我一直为自己是“香沟”人感到骄傲。有外地朋友问我哪里人,我毫不犹豫地告诉他:“香沟人!”
  今天,你在县城看到那些穿着糊满泥浆替人挖井砌石坎的,拿着粉刷刷子满脸沾着乳胶漆点子的,推着三轮车给人往楼上送蜂窝煤的,多数都是香沟人。
  香沟人生在深山沟垴,个个勤劳能吃苦、不怕牺牲。记得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冬天似乎格外长、格外冷,香沟山高更为寒冷,一场雪落地,整个一个冬天也很难消化,阴阳二坡,沟底、山梁到处银光闪闪,北风鬼哭狼嚎地在耳边呼号,阴阳二坡麦田里的麦苗整个冬季都是被压在厚厚的一层积雪下过冬的,那山坡松树,整个一个冬季都是戴着个“白帽子”。那时,年年冬季开展农业学大寨,以生产队或者公社为单位,一条沟一条沟的封沟打卡,取土造田。我说那时的香沟冬天总是地冻三尺你不信,其实根本不止三尺。记得他们用洋镐在一人多高的土棱上挖土,一洋镐下去冰渣四溅,只能钻一个白茬。有经验的老农四转开壕,跟剥大蒜样一芽一芽剥离,大家再用葛藤盘的“石萝子”一萝子一萝子将冻得跟石头一样的土块抬运到修好的石坎里,这些整齐摆放的土块只有等到春暖花开才能化冻散开。冬天,他们穿草鞋、空心袄,敞着胸脯干活,个个都是热汗淋淋的。个个手和肩膀不仅磨起了厚厚的膙子,而且脚手炸满了裂子,一使劲裂子就流血,流了血又不停下来,还继续干,鲜血就抹红了手脸,抹红了衣服,抹红了农具。所以,那个时候,两手两肩厚厚的膙子,炸满了裂子就成了香沟人第一眼的印象。
  有年冬季,公社在香沟口搞修大寨田会战,也许是石板岩冻酥了的缘故,一方巨石突然滑下,一下压死了在巨石下干活的五个香沟人。水洞沟生产队当日在洞沟修大寨田,中午歇火吃干粮,第二小组长汪功堂急急匆匆吃了几口干粮,提前上工撬石头,不料,一块巨石顺着钢钎翻下,正好压在了他的胸口,当场牺牲。村里人隆重安葬了这些在学大寨中牺牲的乡民后,又继续干活,并把他们牺牲的事迹编成俚曲歌谣,在村里传唱。至今我还记得其中有描写救人场面的两句:翘也翘不动啊,下面压的是汪功凤;翘也翘不起啊,下面压着石怀礼……低沉的哀号样的歌谣随着寒风在沟沟岔岔回环。今天,这些香沟人用汗水和鲜血甚至生命修成的平展展大寨田依然是香沟最好的土地,土层厚,土壤肥沃,那河堤历经多少个现在人常说的“五十年不遇”甚或“百年不遇”的洪水,依然稳稳实实。
  香沟人虽居住在穷乡僻壤,生活并不宽裕,但是他们个个大方贤惠,乐善好施。听父辈们说,在上世纪中上期,到处闹饥荒,四处的饥民纷纷前来香沟讨要。讨饭的来了,遇到饭,哪怕自己少吃,也要给饥荒讨要的人盛一碗递到手上;不在饭点时,一碗玉米面,一升洋芋,一件旧衣服,家里有啥给啥。有时候,一天从早到晚要打发多位讨要的,自家再穷也不能让来者空手离开。记得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香沟也严重灾荒,遇到“讨米子”上门,主家实在没啥给,就将自己上山采的野果或者榆树叶捧一捧送给来人解渴压心慌。也就是那个时候,我父亲不幸受伤致残,家庭生活异常艰难。邻村香沟砭的根稳叔在我家最困难时,几次晚上放工后背上自己一家人从嘴里腾省的粮食,翻过几道梁亲自送到我家帮我们度饥荒;记得还有立柱哥、可恩哥、书全表伯、阳权表叔,他们都在我家最困难时给过无私接济。虽然现在看来,就是两升玉米、小麦、蔓豆,或者五元八元现金,可那就是救命的稻草啊!
  土地到户后,山里温饱问题彻底解决了,但经济尚还困顿,特别是改革招生制度后,少一辈纷纷考上大专院校,解决一年数千元的巨额学费对他们来说又是一个大难题。这个时候,乡里乡亲互相帮衬,有多少凑多少,“众人拾柴火焰高”,帮助一个个香沟后生走州过县入省城、到北京,完成了学业,成就了他们的大学梦。
  香沟人看起来“土巴弓子”,但满脑子智慧。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全国还没有实行土地到户,他们早已意识到山区居住分散,不适宜集体生产,便偷偷实行了单干,包工、包产到组到户,分地块按挖地、点种、除草、收获,累计记工记产,分配到组到户,这样大大解放了生产力,家家户户干活早起晚归,细心耕作,不仅为搞经济创收腾出时间,而且地产明显比大集体时要高出许多。所以,在邻近的村镇还在闹饥荒的时候,香沟人大多数人家不仅柜有余粮,而且囊有余钱。拉电,他们不等不靠,自掏腰包自力更生。通了电之后,家家户户又从县城背回大彩电,大音响,让城里人傻眼不理解。香沟人普遍重视教育,国家“普六”“普九”工作在这里根本不是问题,所以,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这里就成了城里人羡慕的“秀才村”。
  香沟人重礼仪,讲仁德,所以他们从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开始了仁义礼智信养成教育,以至于县城人笑话说“山蛮子就是爱客气!”香沟人也是最最恩厚,最最能理解人包容人的一群人。他们仗义勇敢,嫉恶如仇,沿袭着古人的一些高贵品质。城里人虽然笑话,但遇事还是爱跟这些“蛮子”打交道。遇到难事,机智聪明的香沟人一般不去“撞南墙”,而是绕道行。他们为了保护一棵古树,总会给那棵古树冠上很多神秘色彩的故事,引起大家的敬畏;他们要教育后辈孝老爱亲,总会用一些不孝之人的不幸案例来教化引导。
  今天,虽然香沟的人们大多为了生计进城务工,创业打拼,但他们的根依然还深深扎在香沟。老辈人不管是随着儿女在县城还是在省城,但老了都要回到香沟,最后还要把自己的一把骨肉安放在生他养他的香沟。每遇老人百年,大家不论多忙,不论事业有多么重要,都一律停下来,齐心协力把尸骨运回故土,帮忙安葬妥帖后再离开。我的堂兄荣华曾对我的几个外来朋友吹嘘香沟——我这里有坚硬的石头、有肥沃的土地、有茂密的森林、有成群的野生动物、有清新的空气、有干净的泉水、有勤劳的群众……我这里好得很!说得来客拍手称赞,以致多年过去依然不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