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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6年08月11日 上一版  下一版
酸菜情结
赵爱丽
文章字数:1854

  你吃过酸菜吗?你若一直是个城里人,没有吃过酸菜,我只能摇头叹息:你好没口福。如若你也曾是个乡里人,没吃过酸菜,那我就有些同情你,连酸菜都没吃过,怎么能算是乡里人呢?
  儿时的记忆里,酸菜是一年四季家家餐桌上必不可少的菜肴。说它是菜肴,一点也不过分,它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扮演起农家子弟成长的主要食粮,养育着艰辛耕耘于大地的祖祖辈辈。那时,一般饭桌上就是一碟辣子、一老碗酸菜,有时还会放一碟盐,人们在端上米汤、面条时,总会笑着说:我们今天也是三菜一汤。
  农家的酸菜味道好,浓浓的有泥土气息。
  在农家,可做酸菜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夏天,绿叶繁盛,提个柳条编的笼,到地里随便捡那么几颗白菜或者拽些生菜,倒在门前小溪边,将叶片一一剥下来,在叶柄根部用手轻轻搓搓,然后拿叶片在清澈见底的水里来回那么涮几下,菜叶就干干净净。这些散落着虫洞的叶子青青翠翠、壮壮实实,都是农家肥料施大的。洗好的叶子叶柄挨叶柄,叶片沓叶片提回家切成小段,喜欢吃多宽的就切多宽,爷爷奶奶牙口不好,那就切成细丝,然后倒进滚烫的开水里煮一会。刚到进锅中被水烫过的菜叶会愈发的绿,连白菜叶柄也会染成淡绿,用罩滤翻搅一会儿,绿色的菜叶就慢慢泛出黄来,根据喜好,自己掌控煮的时间。煮好的菜叶浸过水后,再一团一团地挤净水分,一一放到缸里。缸里放好了菜,灶膛中就生起火来了,在烧开的清水里勾一点面粉,倒进缸里,再到邻家舀一碗已经做好的酸菜汤倒进去搅一搅,一缸酸菜就做好了,隔夜的早上就可以捞着吃了。
  奶奶调的酸菜最有味。她总用那双长满老茧的手拿着筷子在缸里搅几下,就捞起了一大筷子的酸菜,捞好一大碗,放上葱花、辣椒面、将在灶膛里用铁勺烧好的油从辣椒上浇下去,只听滋滋声响,一股香味就飘起来了,撒上盐,搅拌均匀,一碗漂着红色油花、裹着翠绿葱花的酸菜就可以上桌了。
  秋天,家家户户忙着将经霜的莲花白运回家。滚圆的包菜做成脆生生的咸菜、墨绿的外叶就用来做酸菜了。这可是个浩大的工作,因为这次做的酸菜要吃到来年树叶舒展、地里葱绿。家家在院子里铺上一张席子,将掰好的菜叶摊在席子上,然后坐着小板凳,一手拿菜叶一手用细密的扫面笤帚扫叶子,正面、反面都要扫。奶奶说,叶子经历半年多的生长,一定要风光的入瓮。扫的原是叶子上的杂物、蚜虫,后来即使干净的叶子也要扫,好似成了菜风光入瓮的仪式。扫好的叶子五六片沓在一起卷起来,然后切丝、淘洗、蒸煮、再淘洗入瓮。这个工作大约得干上三四天,人手少的人家还会请来帮手。那时,到村子见到邻居,打招呼就是:菜腌了吗?
  在寒风呼啸的冬日,围坐在炕洞口,烤着火,吃着模糊面,就着喷香的酸菜,真是美味。
  当大地再次泛绿的时候,有的人家酸菜缸已见底,那就互相你送我、我送你共同度过青黄不接的日子。看着枝头慢慢舒展的树叶,妈妈会兴冲冲地说:走,到山上捋格拉叶。听到这话,姐妹就争着去。格拉叶是我们对山中一种藤蔓的称呼,它长相酷似五味子,祖祖辈辈就这样叫但却无一人知道它的学名,它在初春就会萌发,小手大小桃形的嫩叶长在长长的藤蔓上,常常攀爬而笼住了整株松树的树冠,找到一株就可以采摘到一蛇皮口袋的叶子。用它做出的酸菜又酸又香,是最好吃不过了。当然,因为好吃,采摘的人就多,有时还会风干了到冬天做成酸菜,所以不是每次都能满载而归。那么妈妈就会带我们找叶上花,这也是我们对一种灌木的称呼,不过这名字也确实形象,在这种灌木的每一片桃形叶子中间都会长一个很小的嫩绿小花。这种灌木很多,做成的酸菜虽然味道不及格拉叶,但纯天然的竟比白菜做的好吃多了。夏天做酸菜的食材太多了,地里的灰灰菜、马刺笕、苦味菜等等,你看它长在庄稼地里是草,若采摘回来做了酸菜却是佳肴。
  那年大旱,地里做酸菜的食材找不到了,坡上的格拉叶、叶上花也老了,一大家子的菜没了着落。可妈妈并不担心,只见她从离村子不远的泉眼边割回了葱茏而鲜嫩的水芹菜,淘洗干净做的酸菜味道竟与生菜、格拉叶各有美妙之处。最艰难的那年,涩涩的马铃薯叶酸菜让全家熬了过来。
  记得那年,老师在课堂上说酸菜经蒸煮早就没了一点营养且会致癌后,我大惊失色,连忙把这个重要消息告知父母,再三叮嘱不要吃了。但,每当放假回家自己却禁不住要吃,看到健壮的伙伴、健康的父母,什么科学论断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心中对酸菜只有感激。
  现在日子好多了。老家的餐桌上酸菜已不多见,自己想吃也只能到集市上买。每次回家,妈妈问吃什么菜时,我们总会异口同声的说酸菜,也许,在每一个乡里人心里,酸菜都是一种不可替代的美食,在每一个被酸菜养大的乡里人心中,都深藏着一份浓浓的酸菜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