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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7年02月09日 上一版  下一版
年是一把远古鸣琴
谢新正
文章字数:1772
    年是一把远古鸣琴,我们的祖先曾手把手,将这把珍贵的鸣琴擦拭,调弦正音,抚弄弹奏,弹奏出纯正特有的中国旋律。
    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在年的鞭炮声中念念叨叨远去。一辈辈人,就这样将这把珍贵的鸣琴传给子子孙孙。到了父亲这一代,一说起自己的童年新年,总是眉飞色舞,喜悦不尽,大有穿越时空隧道,回到童年般兴奋不已。岁月永恒,童心未泯,留下的是老人对年味儿的长久回味。
    父亲的年是什么味道?父亲说,那时老百姓的年都很穷,心里却高兴。套用一句话叫做:穷人的年味都是一样的,富人的年味各有各的富味儿。讲着自己的故事,父亲就悄悄变老了。耄耋老人生活尚能自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多半时间在稀里糊涂里游走。老糊涂了自有糊涂的好处,“难得糊涂”。只是父亲却一直耿耿于怀于自己的新年,讲了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突然间,老人不再讲述自己的新年故事了,才发现父亲确实老了,顿时明白了“迟暮”二字含义。仿佛只是眨眼间,自己也伴随着父亲悄悄变老了,虽然父亲时时说自己的儿子还是小娃哩。
    年的确是个怪东西,像一把远古名琴,是号钟?是绕梁?是绿绮?还是那把焦尾?老先人们弹奏着、弹奏着,就不见了人影,后人一代又一代的,接着弹啊弹!弹不完的悲欢离合曲子,弹不尽的《高山流水》情调,惹得一片唏嘘悲怆声的、却是那首千古名曲《广陵散》。自从晋朝那个叫嵇康的竹林七贤被曹操杀害后,传说中古老的《广陵散》就失传了。我却坚信《广陵散》,一直藏身在古老的传统节日——新年里。
    时光是个忽悠高手,就这样周而复始,将我们送到属于自己的新年,让我们在岁月的喜怒哀乐里经久磨难,又突然变老。物质生活越来越充足,锅盔多得吃不尽,却没了一口好牙。青壮时那一口锋利牙齿,不再劲道有力,不再咬牙切齿、大快朵颐于一桌丰盛无比年夜饭!
    儿子腊月二十八从京城赶回家过年。说“年真没过头儿”,流露出淡淡的忧伤。儿子也好想回到自己的童年过新年?穿新衣,戴新帽,放鞭炮,无忧无虑,永远别长大,岁岁过着属于自己的快乐无比新年!
    体谅那忧伤语气,好想继续牵着童子小手,父子俩一起回到属于昨天的新年……新年回不去,依如淡淡乡愁,传统就这样与我们渐行渐远,陌生加冷淡。一把远古鸣琴,虽然在鸡年里依然弹奏着抑扬顿挫曲子,却如听麻木了大街上盲眼艺人的忧伤演奏,始终打不起精神。
    回味自己曾经的新年,那是叔父的故事。叔父目不识丁,却是讲故事高手,新年夜晚,总会和我们围坐在祖母热炕上,给晚辈们讲许多关于新年的故事。叔父病重,阿弥陀佛,总算勉强过了属于自己今生不会再有的最后一个鸡年。八十又五年纪,在前村后院找不到几个了。年前,我与二弟回到乡下老家看望老人家,病卧的叔父老泪纵横,拉着我哥俩的手说,自己恐怕来日不长,恐怕过不了年了,哽咽得让人难受。人大概都是这样的,不论年轻气盛时多么“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到了迟暮时光,最忌讳“生离死别“,不再提起自己青壮年时,常常挂在嘴角的豪言壮语“光景真泼烦,还不如死了省心!”我俩装着笑脸,与老人说话,一个劲地安慰老人“不咋!不咋!过了年就好了!“心里却十分难受,一个劲的唧咕,老人家能熬过这个新年吗?
    叔父身体尚好时,身子骨还算硬朗,总不让手闲,帮堂弟干些力所能及零碎活儿;说自己跟毛主席活得一样长了,经常引以为自豪。胖胖的面庞洋溢着知足常乐、无忧无虑的喜悦,我记忆里的新年,叔父的青春模样就是这样的,一直镌刻在我脑海里。
    年是一把远古鸣琴,老人们抚弄累了,就长眠于山坡永久晒太阳,将古琴传给子子孙孙。子孙后代抚弄着古琴,抚今追昔,感慨万端。远去的童年新年味道,如影随风,仅仅轻轻一飘,便将自己飘到了人生老年。
    过新年,只有孩子们的心情最迫切。至于大人,大都似在为了却那个一年的心愿:年是日子岁月的总结嘛,过了年,又添一岁,我们不可忘了年哪!回不去的记忆新年,就像那把曾演奏过《广陵散》的古琴,真不知道如何数说年。忽然想起辛稼轩那句名词“稻花香说里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年,原本是农耕民族一年到头,休养生息、调整来年耕耘思路,分享丰收大喜悦的总结故事会。叔父一生不曾离开土地,是真正的中国翻身新农民,见证了新社会农村的翻天覆地变化,叔父恐怕也是最后一代原生态老农民了。农耕岁月不复存在,老人长满老茧的双手,依然执拗的拉着属于自己最后的新年纤手,抚摸着土地传导到炕头上的体温。
    年是一把远古鸣琴,”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