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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7年04月13日 上一版  下一版
黄泗沟里的老人
文/图谈世根
文章字数:3029



     
    
    清明节后,雨过天晴,金井河畔菜花黄,梨花白,春意盎然。
    上午,我和小杨准备去黄泗沟看看,那里有我联系的三户贫困户,鲁兴周、鲁荣礼和廖道姣,都是老年人,上次到村上落实扶贫包户任务时,在村口和他们见了面,给他们留下了电话。这三户也是我所联系的六户扶贫对象中脱贫难度最大的人家。这次驻村,我想到这几户家里好好再走访了解一下。
    黄泗沟口有一片小小的移民安置点,水泥路也只铺到移民点,再里面就是土路,也是去年才修建的。我开始以为这条沟叫黄石沟,因为路基开挖出来的岩石多是黄黄的(应该含铁),可支书说是叫黄仕沟。难道沟里出过名人?支书说没听说过,电话询问从沟里走出去的文化人,他说从小就写的是黄泗沟,至于来历,说是早年因湖北人黄泗迁居此沟而得名。
    支书介绍,黄泗沟目前仍有十几户人家,常年在村里居住的有不到三十人,基本上都是老年人。年青人多迁移到沟外,有的到县城,也有的到西安周边落户。
    进沟不远,路上遇到一个老妇拄着棍子往下走,见支书来沟里,停下来说是腿痛,准备出沟找医生看腿。再走一段,遇到给我打电话要五保待遇的鲁荣礼,他正在田里挖地。鲁荣礼从未成家,今年56岁,除了高血压,身体尚可,上一次见面我问他去年在本地做劳务情况,他说去年一年在外做工不到二十天。他家中既没养鸡,也没喂猪。支书说他常年在家爱喝烂酒,懒散得很,要是勤快的话,就是一年砍几车柴也要卖几千元。我想起前不久有一天他给我连打来三次电话,反复说请我帮他解决五保问题,说话含糊不清,很像是唱多的状态。他才56岁,还不符合五保条件,我们给他讲了五保政策和扶贫政策。
    往上走,沟对面有一所四五户人家的大院子,户户关门,只有房前屋后的梨花、麦苗显得生机勃勃。最上边的一户石板房上冒着炊烟,听见我们说话,那冒烟的人家中一老妇人走到道场边,认得支书,就搭话,让我们过去坐,做饭吃。支书给我们介绍,这个大院如今就住着这一个老人,其他户都已经搬迁。我们了解到老妇人姓张,她丈夫20多年前在矿山事故中去世,如今两个儿子都成家在外过得也不怎么样,老人指靠不上。看着那么大的院落如今这样冷落凄凉,乡愁一时涌上心头。
    走了一路,看到这沟里全是石板房,只有一个院子有三间瓦房。这三间瓦房原是村里的小学,是群众用挎篮将瓦从沟外一页页背上来,后来小学撤并,房子卖给了群众。这个院子的道场上坐了五个老人(四女一男)和一个幼童,都是上下左右院子的邻居,在一起拉家常,讨论种猪苓和木耳的技术,这样的场景在沟里算是难得一见。见我们上来,忙着让坐。我问起下院张姓老人如果有病卧床是不是没人能知道?她们说:“有什么办法?我们上下路过时都要看看门上有人没有,喊叫一声的。”我想沟里大部分老人都是这样守着空荡荡的院落,相互也只能这样照应了。
    新挖的便道在这个院落下面的梯田边就没有了,这一沟梯田倒是很好的风景,梯田建设于农业学大寨时期。山里人给自己修田,最讲究质量。在瓦房口镇的好多条沟里,我都看到这样年代已久的梯田,依然整齐有序,很少有垮塌的。让人在赞叹之余,对当今一些“豆腐渣工程”感到羞耻。
    我联系的另外两户还在沟垴上。我们继续沿着沟边向上“检阅”这整齐的梯田,一起拉家常的鲁姓老汉也跟着我们往上走,原来他家住在最高处,他家当年从山梁上搬迁到沟垴,现在老伴去世了,儿子在铁矿打工,在下梁新城定居。我问他为什么不去和孩子住在一起,他向我直摆手,我问是不是儿媳妇不高兴?他说不是,是他自己不习惯住整天锁着门的楼房,不爽快,受不了。
    走过几级梯田,遇到一个正在挖地的老汉,地边堆着大堆的小粪(猪牛圈粪),准备点苞谷。老人掏出纸烟,我们都不会抽,只有鲁老汉和他一起抽。冬春天旱,老汉挖过的土地,土壤水分不足,看来前天的春雨也没有多好的墒情。
    再上,到了叉沟口,鲁姓老汉回家走左边沟,我们要去的是右边。拐进小沟几十米远,到了廖道姣家,遭遇铁将军把门。支书带我去邻居廖道敏家,这一家夫妻二人,年纪在五十岁左右,在他们的房内,我看到令人心酸的一幕。一个坐在没有轮子的“轮椅”上的人,四肢腹背都被布带固定着,椅子下放着便盆,室内气味那就不用说了。支书说“轮椅”上坐的是这对夫妻的儿子,七岁时患脑病瘫痪,多方治疗没有效果,如今已经25岁。他父亲说19年来每次吃饭都得父母一口一口地喂。这孩子早已错过最佳治疗时间,如今虽有合疗,父母也对治疗结果失去希望,在没有能力送医的情况下,就这样耐心地伺候着、陪伴着已经不能言语不能动弹的残疾儿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法打工,无法走向外面的世界,这家人如何脱贫?支书说目前三人都享受低保,村里每年能照顾的政策全都向他家倾斜,像他这样的贫困户可能只有依靠社会保障兜底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是怎样一种精神让他们坚持?父母为了子女,可以放弃一切外出的机会,在村里一户户移民搬迁的浪潮中,为了瘫痪的儿子,选择在此坚守,这是怎样的仁慈和善良。再想想沟里那些年轻人,又有谁能为老人做出如此的牺牲?有的儿女一年回家看望一次父母,有的几年也不回家一次,除了血缘关系,似乎没有什么联系。
    从廖道民家出来,顺沟再上行约一里许,来到鲁兴周家。老两口都在家,见我们上来,热情地又拿核桃又拿苹果。老汉70岁,老婆69,一个儿子落户蓝田县(入赘),女儿也嫁到汤峪附近。说起孩子养老的事,还是去年9月老汉摔跤受伤时,孩子们回来看望,平时也难得一见。老两口都替孩子着想,说孩子现在家庭负担重,自己能动弹不想给孩子加负担。这是一个两户人家的院子,一家已经搬迁。我没有看到一只鸡,看到这么大的院子,我建议他们养土鸡,老人说没有养鸡是有原因的,说养在屋里鸡会把屋里弄脏放在外面山上有野猫咬,再说家中没有多余粮食养。再一个原因是老两口身体不好,经常得去医院,一走就没人喂鸡了。他们家的灶还是我记忆中儿时那种古老的土灶,没有烟囱,黑乎乎的泥巴灶台。女主人不好意思地说,一直想换成水泥灶台,给儿子说,儿子说没必要换。老汉说如果能帮他搞到水泥,他真想贴上瓷砖,支书说水泥有机会可以给你,你怎么弄得回来?(新修公路便道到他家至少也有二里,都是山道,没有劳力如何运水泥和沙子?)
    这几日山花烂漫,蜜蜂飞舞。这条沟多数人家养有蜜蜂,鲁兴周家也有两笼蜂。我看了他家的蜂蜜,绝对纯净,没有污染,问了价格,多在45元至50元一斤。他说沟里几乎家家都有,一年收获10到20斤不等,这也是他们的副业,只是数量难以扩大。
    返程途中,遇到廖道姣的女儿在地里拔草,她说她妈最近身体不好,她接到她家去了。廖道姣今年73岁,她生育有五个儿女,两个儿子一个到银碗村当了上门女婿,一个十几年前在外面矿山打工死于事故;三个女儿两个嫁到山外(关中),身边只有一个嫁得最近的女儿还能时常照顾她。听她这个女儿说,在外面生活的那几个日子都过得紧巴得很,几乎没有能力给妈妈生活费,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廖道姣老人这种情况怎么办?搞产业显然不可能,五保她不符合条件,我想方便时与她的孩子们联系,说说老人的事。
    在黄泗沟走了一个来回,一共见到了16个人,其中儿童1人,残疾青年1人,40至59的中年3人,60岁以上老者11人。可以说,沟里的留守者基本都是老年群体,他们的身体健康多有问题,多数人劳动能力丧失,甚至生活不能自理。这些老人就像长在山沟里的古树,正在渐渐衰老,但他们的根在这里,心在这里,古老的农耕文化之灵魂游荡在这里,他们并不愿意跟随已经搬迁的子女去交通便利的移民新村或城市过新式生活。
    像黄泗沟这样的情况,其他沟里也存在,乡村留守老人如何安度晚年,需要子女们的关心和帮助,更需要社会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