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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7年05月02日 上一版  下一版
牛吃草之疼(外四则)
李清文
文章字数:1400
    ●牛吃草之疼 
    小时候在山沟沟里放牛,看到牛愁眉苦脸,一言不发,一幅活得沉重的样子,让人好不心疼。还发现牛的痛苦不在耕田拉犁之时,而在于吃草之际。
    差不多天刚濛濛亮,我就打开牛栏门,把牛一路吆赶到坡峁,找到一处草地,便把牛拴在大树底下。树周茂密的绿草,牛只须动一动嘴,不用费劲都能吃到。可牛的眼光老瞄着缰绳以外的草,涎水流得老长,那些草不是多么鲜嫩,却招惹得一头头牛拼命挣扎奔突,不惜被笼头勒得嘴角淌出血来。
    长大后才知愚笨的不光是牛,世人不是也一样吗,有些名利之草似乎离得极近,稍一用劲就能贴上去,却大多吃不到嘴里头,贪婪之心和失望痛楚,就这样一点点地滋长,怎能快活起来呢。
    ●公家之马
    老勺给县长牵马数年,与马朝夕相处,感情日笃。有一段时间,老勺休病在家,马从他家门口路过时,每每长嘶三声,至到他出门相见,如老友重逢,拿出上好草料喂马一顿,马还要住上一宿之后,才肯动身赶路。
    从县城到老勺家,有一处河沟,窄狭且徒,县长每骑至此处,马必小心翼翼,卧身弯蹄匐行,生怕摔着主人。一次,县长外出几日,老勺牵马回老家,走到水沟口处,他想让马驮自己过去,谁知刚骑上去,马就一个蹶子,将他摔倒在地,复骑上去,又被马摔下来,半天爬不起来。这马怎么翻脸不认人呢?
    坐在泥巴地上,老勺左思右想半晌,终于明白:自己只是一个牵马人,马是公家的,怎可让人私骑,马做的对呢,一匹马,尚且能做到如此公私分明,何况官人乎?
    ●吹红火炭
    打麻将时手顺的人会坐大庄,手臭的人好牌连一张都摸不上,此乃牌理之所在,恰如炽热羡慕的目光,大多会偏向走红的那一边。
    乡下人的经验是,要把一炉火烧旺,就得去吹红火炭。了无生机的一块炭,用尽气力去吹,也点不着火光与温暖。
    细想呢,世事人情就这样,锦上好添花,雪中难送炭。一个德行好的成功人士,其神采奕奕,其睿智高远,未必立马能带来什么,但自信潜移默化传递正能量,往往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所有失败者的通病是尤怨,是萎蔫,眼见水穷河干,山倒无依,想拉一把亦无计于事,说不定还拽人下崖,还是远离一点好些。
    ●排场
    娘一个劲地说,扳起指头从村头数到村尾,最排场的人,刚成年的水灵女子算不上,过门没两天的小媳妇也差的远,而是五十好几的大表婶。
    “你大表婶当姑娘时,可是方圆几十里的人梢子,排场得要命,不到十八岁,媒婆就一茬一茬踏破了门槛。”我说:“大表婶一幅水桶腰,又驼背,一双小迷缝眼,真不知表叔当初咋看上了她?”娘训我说:“小娃子知道个狗屁,她一手好茶饭,一身好力气,一口气养了五个娃,吃苦受累,可每天都笑眉顺眼的,一看就是福相。”
    我想了想,从记事起,真沒见大表婶垮过一回脸呢,日子再恓惶,见谁都是喜气样子,到老依旧。这样的女人,腰再粗,背再驼,眼再小,也是排场的啊。
    ●耍猴戏
    少时在偏僻乡下,最爱到村头看耍猴戏了,铜锣家伙咣当一敲,耍猴人鞭绳往空中一甩,猴子便兴奋起来,上窜下跳,不停做出好玩动作,逗得围观的人群欢声鼎沸,热闹一时,至到猴被牵起,人群散去,村口依旧清寂。
    张爱玲在《异乡记》里,看了乡间迎神赛会上的表演,感叹道:“大约自古以来这中国也就是这样的荒凉,总有几个花团锦簇的人物在那里往来驰骋,总有一班人围上个圈子看着。”这场景与我儿时所看猴戏,好有一比。
    如今社会大有进步,耍猴戏的几近绝迹,但围上个圈子伸长脖子看着的,依然有你也有我,花团锦簇的人物似乎也越来越多,一个个都在如猴般表演,照样让人看见他如猴般被牵走,只落得一个荒凉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