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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7年06月27日 上一版  下一版
麦收前后
文章字数:2077
  任文
  夏日的北山,空气里弥漫着小麦浓郁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晨曦,山梁那边露出了鱼肚白色的曙光。渐渐地由鱼白色变为桔黄色,又由桔黄色变为淡红色,透过淡淡的雾气,伴随着一缕金色的光芒,太阳露出了笑脸。此刻,村道里也有了响动声。狗叫声停止,过路的陌生人走过村庄。村头皂荚树下传来磨镰刀的“刺啦、刺啦”声,准是琐娃叔又在为乡亲们磨镰刀。磨镰刀是件技术活儿,需要掌握一定的力度和磨刀角度。麦收前的磨镰活儿被琐娃叔承包了,因他是村人眼中的“磨镰把手”。
  “刺啦、刺啦”声在我耳边回响,睡意早已没有了。这是星期天,我趁着清凉的晨风漫步来到皂荚树下,一块不规则的矩形大磨石横卧在树旁,那是平日大人们谝闲传、小孩子逗乐子的好地方。老远看见琐娃叔弯腰在磨石上使劲地磨镰刀,我停住脚步看他磨镰。只见他不时用手摸摸镰刀刃子,再弯腰使劲地磨镰。一把镰刀磨好放在一边,又拿一把磨起来。眼前堆放的十多把镰刀磨好大约一个上午的时间。磨镰的间隙,琐娃叔坐在磨石旁石凳上歇息,顺手从腰里拿出旱烟锅和烟袋,捏烟叶,按烟锅,用打火机点烟,深深地吸一口烟,看了一下天空,眼睛落在身旁磨得锃亮的镰刀上。我走上前去问好,“大叔起得早,又在磨镰刀。”他抬起头来看我,“你娃啥时回来,麦子没熟透,不能搭镰呢。”“是啊,咱山里比川道要迟几天开镰。”我说着给大叔递烟抽,他笑着接住说:“这个抽着不过瘾,你娃的烟我要抽的。”琐娃叔唠叨家长里短的话,他放下旱烟锅又抽香烟,看他抽香烟的样子,没有他抽旱烟锅那样自在安详,一根香烟夹在手指间,吸一口烟,再夹一夹烟,有点不自然。他习惯了抽旱烟锅,长长的木质烟杆(黄铜做的烟嘴)拿在手中很自如,烟杆上系一个小花布做的烟袋,鼓鼓的,深吸一口烟,抬头望望天,烟圈缭绕,袅袅上升,别有一番情趣。
  北山俗语:“过了端午就下镰”。端午后,北山的麦子陆续发黄了,乡人们开始忙碌了。自从土地承包后,家家都有自己的碾麦场。收麦前“做场”是头等大事。清理杂草,填平坑洼,把表面的土耙碎耙细,用牛拉着碌碡在场地上一遍又一遍地碾,碾的磁磁实实,平如镜之感。这样的碾麦场打出的麦子干净,不带尘。麦场上用的木杈、木铣、木连枷等提早备好,或修补,或换新的,切不可疏忽。端午前,我家的碾麦场已平整好,父亲又在修补木连枷。连枷是用来拍打场上晒的麦子,它由一个长柄和一组平排的木条构成,用牛皮绳编成的,因日久不用风干变硬,牛皮绳会松动或断裂,需要重新编的。父亲修补连枷有经验,先将连枷上僵硬的牛皮绳拆下,放在水盆里适当浸水使牛皮绳变软,重新用来编连枷木条,不费多大劲。用坏了的木条换上新的,与原有木条粗细搭配一致。父亲做连枷用的是北山里一种硬杂木,俗称“土拉木”。这种木条长势茂盛,笔直挺拔,木条僵硬不易弯曲,脱去外皮适宜于做连枷木条。僵硬的木条,用熟牛皮绳编成的连枷结实耐用。
  麦收前,北山的风,不紧不慢地吹,麦子一天天的成熟。麦子泛黄,树上的鸟也多,黄鹂拂晓前就亮开了嗓子“麦子黄黄,麦子黄!”布谷鸟“布谷——布谷——”的在叫,云雀、灰喜鹊、燕子……尤其麻雀多,房前屋后、树丛草堆上,成群的麻雀在叽喳,稍有风吹草动,便一哄而散。其实,麦子成熟前,麦田里就打响了“麻雀战”。只见晃动的麦秆,必有馋嘴的麻雀在偷食。精明的北山人对付麻雀还有绝招,用结实的木棍做一根合适的马鞭,站在田间地头朝空中用力扬一下鞭子,一声“啪”的脆响,麻雀惊飞,顷刻间消失得无踪无影。这是件有趣的事,上河滩有人在驱赶麻雀,麻雀却飞到下河滩,一惊一吓,麻雀飞到山坡树林里。麦熟一晌,金黄的麦浪随风起伏,成熟的麦子在风和农人镰刀下翻滚,简直就是一幅绝美的画卷。
  麦收中,沸腾的场景十分壮观。田野里,随处可见大人们弯腰割麦子的身影;村道上,装满麦子的架子车摇摇晃晃来回穿梭;碾麦场上,男女老少齐上阵,翻场的翻着,挑麦的挑着,配合默契。你帮我,我帮他,忙得热火朝天。土地到户那年头,没有脱粒机,全靠碾场这古老的方式来脱粒。麦子收回来摊在场面上,套上两头牛拉上碌碡烈日下转圈圈,牛也怕热,一进碾麦场就拉屎,总得有人跟着用木铣去接,及时清理。有时,牛拉稀,后边跟着的人不好处理,甚至弄脏衣服或脸面,让人忍俊不禁的嬉笑。月夜的麦场上更有情趣。大人们看场,小孩子也趁热闹。天热邻居们来到场上乘凉,聚在一起说笑谝闲话。孩子们你跑我赶,来回于麦垛前后捉迷藏,往往有的孩子藏得深,找不着急坏了大人们,麦场上四处喊叫,竟然在麦草堆里睡着了……
  繁忙而紧张的麦收过后,麦场上隆起一个个圆圆的麦垛,那是乡村夏日里一道奇特的风景。这麦垛,孕育着乡村人的期盼和梦想;这麦垛,象征着乡村人甜美日子的充裕与红火。
  麦收后,其实没有人闲着。妇女们忙前忙后,晾晒麦粒,防止麦粒发芽霉烂;男人们割草喂牛,把犁铧套绳收拾齐备,平茬整地,趁着雨后的墒情播种玉米或大豆。农谚云:“夏播无早,越早越好。”
  记忆中的那些零散碎片,仿佛风吹麦浪,泛起层层金黄的波浪。文字中的那些人那些事虽已遥远,甚至不再复制。比如已离开人世的父亲和琐娃叔,虽心底里藏着深深的感念和敬仰之情,却也忍不住五味杂陈。
  夏至,草木葱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