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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7年09月05日 上一版  下一版
梁塬能人
文章字数:5443



    文/图 刘剑锋
  我是在城关街道办事处办公大楼西侧一条小巷子里找到梁塬木匠杨玉兴的,他正在租来的一个废弃的养鸡场大房子里干活儿。他是一个远近闻名的老木匠,在洛州城,只要提起做家具的杨师傅,没有人不知道。几年前找他做家具的人得排队,而且一排甚至还要等上好几年。他是梁塬的厚土和洛河水养育的能人。而翻过梁塬,在洛河岸边曾经坠落过日本飞机的白洛村,还有一个能人——书法家鹿玉良。在书法界,“鹿玉良毛体”为人们所关注。
  梁塬木匠杨玉兴
  永丰镇街西村杨岭组一个普通农家小院里曾经总是人来人往。这个小院的主人叫杨玉兴,是个老木匠。来找杨玉兴的这些人都是喜欢传统老式家具或者要做传世家具的人们。他们都知道,杨师傅的手艺了得。
  生于1946年正月的杨玉兴,在15岁那年,遇到了老木匠吴天运。从这个时候起,他的一生就和木工搅和在一起。吴天运是当时闻名乡里的木匠,木工活儿做得那叫一个“绝”。杨玉兴跟着吴天运师傅开始学做农家常用的柜子箱子桌椅板凳以及农具,还盖房子、做棺木。生性聪慧又吃苦好学的杨玉兴很快跟着师傅练就了一手做木匠活儿的绝活。
  1967年,22岁的杨玉兴被当时位于洛南县城东街的县木器社看中,到木器社当了合同工。在木器社,他除了做家具主要是做木模。那时候每月工资40多元,还要给生产队交。他干的是体力活,又年轻,饭量大,特别能吃,每月算下来落不了几块钱。1973年杨玉兴到了位于县城西郊祖师的县拖拉机修配厂,当了副业工,做木模工,就是做工业机械的模具。
  在厂里,他本来是可以转为正式工人的,无奈父亲被划为“富农”,有着一手木工绝活、人又勤快肯吃苦的杨玉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纷纷都转了正,拿了更高的工资,而他继续做他的副业工,而且因为“成分问题”常常遭人歧视。
  在近20年的光阴里,杨玉兴没赚到钱,甚至连养家糊口都差强人意,而且头顶有个“富农成分”的帽子,老父亲经常被批斗游街,他也人前人后抬不起头,但是,他的木匠手艺却历经了千锤百炼,活儿做得连师傅吴天运也啧啧称赞。
  到了1979年,虽然“富农”帽子摘了,但是生活依然一塌糊涂。杨玉兴干脆回了老家。
  回到梁塬,杨玉兴继续做他的木匠。木工手艺没得说,做的活儿扎实,人又老实本分,绝不偷工减料,找他做家具盖房子的人不少,靠着这个养活起一大家子人。
  在以后的日子里,杨玉兴曾经想办个木匠培训班什么的,把手艺传给更多的人,把木工这事情弄大,自己也可以再挣点钱,结果被老伴一顿训斥。老伴的理由是:“过去,家里日子好过些,‘社教’被划作富农,戴顶‘地富反坏右’的帽子,整天挨斗,受人欺辱,折腾啥?罪没受够咋的?”杨玉兴一想也是,“运动”把人整怯了,现在想起来都后怕。所以,他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地守着自己的小院落,小打小闹做些活儿,有几个零钱花就行,何必招摇。
  15岁便开始学艺的杨玉兴,没有什么木工活儿是他干不了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到的。除了农家常用的家具之外,画案、博古架、书橱、八仙桌、供桌、茶几没有他做不了的。而且,杨玉兴做的家具是纯粹的中国传统中式家具,不用一根钉子,全靠卯榫,用他的话说,就是“一木一榫,卯榫结构”的“木榫的世界”。卯榫相接的家具让普普通通的木料有了生命,它们结构严谨,严丝合缝,不松动不走形,圆润光洁,精致美观,用杨玉兴的话说,“再过几百年几千年,也是原来的样子,除非你把它摔坏,它是不破损、不松动、不掉木色的。”
  令杨玉兴欣慰的是,现在的木工机械让他的家具做工上了一个档次,古代没有机械,卯榫全靠手工,现在呢,开榫、打卯用上了机器,有平板刀、平缝刀,可以开“支口子”,就是卯榫增加层数,做出的家具绝不脱卯松动,更结实,更耐用,而且更美观。
  杨玉兴做的家具有个定位:不仅仅是有实用价值的家具,而且是收藏品,可以传世。不像现在市场上的家具,做得外表华美,流光溢彩的,却是密度板子拿铆钉铆起来的,不几年就散了架子。
  他告诉我说:“家具的表面是匠人的脸面,内在的质量是匠人的良心和修养。”
  因此,看一件家具,就可以看到做家具的人。
  选料是第一步,木质不好的,有窟窿眼的,有结疤的,有腐化的,坚决不用。木料必须是干透的,湿木料必须要在烤炉里烘烤30到40天,才可做家具。
  做家具的哪一道工序不到位,这家具就做不得。拉锯子、推刨子、凿卯榫,都在毫厘之间,拿捏到细微之处;木缝子这边是5毫米,到那头就不能是4.5毫米,这叫功夫,也叫良心。木缝子宽窄不一,就是手艺不到,不仅不美观而且会松动,会坏了他名声的。
  同为永丰人的王盛华,过去和杨玉兴一起在县木器社做合同工人,对杨玉兴的手艺了如指掌。王盛华到西安工作后,曾让杨玉兴给他做过书橱和博古架。王盛华是个文化人,去他那里的人对杨师傅做的书橱博古架赞不绝口,王盛华便推荐了杨玉兴。杨玉兴做了几件,货真价实的东西很快被人们所认可,于是西安的、金矿的人,还有许多喜欢中式家具的人纷纷来找他。
  前些年,来找杨玉兴做家具的人络绎不绝。要杨师傅做家具得排队,甚至要等好几年,有时候三四年都等不到。因此,免不了有人要抱怨,有的甚至和杨师傅吵得天翻地覆。他解释不清。杨师傅说,他做一对博古架得二十三四天,都是纯手工的,而且都是精益求精,来不得半点马虎,一年到头他才能做几个?
  杨师傅告诉我:“人掏钱买家具不容易啊,要对得起人家;过去买一盒火柴都要看看火柴装得满不满,何况是几千元的家具,不敢马虎。”
  有时候实在没有办法,家具做不出来,他就收购他曾卖出的家具,过去卖出去1800元,回购4000元,也没人给他。
  找他的人给他定钱,万儿八千的给;他后来都不收,做不出来怎么办?
  杨师傅记着老伴说的话,他不敢把木工这事情弄大了,弄大了再来运动咋办?不照样挨整受欺辱?所以,他只雇佣三四个人和他一起做。产量上不去,难怪人们要抱怨。
  今年44岁的刘永军,是城关街办一个木匠。爱什么就喜欢与什么样的人往一起凑,6年前,他在一个朋友家里看到一张方桌,虽然油漆做得一般,但是其做工却让他大吃一惊,他问这家具是谁做的,朋友说是永丰的杨玉兴师傅。刘永军二话没说,立即赶到永丰找到杨玉兴。二人一拍即合。
  刘永军对杨师傅的木工活儿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是,寸有所长,尺有所短,杨师傅木工手艺了得,油漆功夫却略显一般,而刘永军油漆则是拿手好戏。于是,杨玉兴做的家具就交给刘永军来油漆,而刘永军则跟着杨师傅学木工。
  刘永军对我说,一接触杨师傅,就发现他不仅手艺好,而且做人诚实,做活儿对自己的要求近乎苛刻,决不允许有一点疏漏;而且,一点都不保守,有一副好心肠。民间的许多手艺人都生怕自己的绝活被别人知道了,抢了自己饭碗,而杨师傅却不,他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把自己的手艺毫无保留地告诉别人,希望别人和自己一样做出好家具来。刘永军还说,他没有见过像杨师傅这样好学的,一到西安,哪儿也不去,就钻家具市场,看人家的工艺,看人家的构思,看人家的雕刻,细细地琢磨,回来就用在家具制作上。
  从三四年前开始,杨玉兴的生意渐渐冷清了。杨玉兴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反正是什么生意都似乎不好做了。尽管他已经远近有名了,可就是做的家具不好卖,和许多年前供不应求的场面形成了巨大反差。
  2016年,刘永军对杨玉兴说,师傅,不如到城里咱们一起干吧,反正你永丰的生意也不好做,咱们联手来做,等市场什么时候回暖,咱们再往大的做。
  杨师傅一想也是,县城交通比永丰好,自己在永丰做家具还要拿到城里来让刘永军油漆,然后再拉回去,来去折腾的都是钱,再说市场就是这个样子。
  于是,杨师傅就来到城里,一年2000元租一间小房子住着,吃饭就和其他的匠人在刘永军家。
  采访杨玉兴师傅时,他特别给我介绍了一个刚刚被他们高薪聘请的从苏州回来的小伙子——王稳定,他说:“这小伙子,从苏州做红木家具回来的,手艺比我高。苏州家具手艺世界最好,做红木家具那才叫好家具,讲究手艺。把他请回来,我们这家具就上了档次了。”
  小王今年30出头,也是15岁就出门学做木工,一直在苏州做红木家具。他说在外面谋生很艰辛,正想回来,在网上与刘永军联系上了,又听说刘永军和杨师傅合伙了,“杨师傅名气大,卯榫做得十分到位,就想回来和他一起干。”他说。
  杨玉兴师傅说,现在做中式实木家具的收入,也就是比外出打工的人好一些。他做的是纯粹的中式实木家具,选料要上乘,原始的手工艺精工制作,本来成本就高。一对博古架不上漆卖不到4000元,仅工价就近3000元,挣多少钱?搞不好要赔钱。人家大厂子做家具都是流水线,成本就降下来了,我们可不行,一件件地做,作坊式的。人说我家具价高,可是价格不能低啊,低了我就赔钱了,就是挣点血汗钱、苦工钱,没有捷径。
  刘永军的厂子共有300多平方米,分别在三个地方,有加工车间、油漆间,还有成品房。
  杨玉兴师傅告诉我,他们刚刚又从四川高薪请来一个油漆工。他说,别看这油漆,太重要了,好的油漆工,漆薄,但是质量过硬,能把木头的纹理显得清清楚楚,几百年上千年都不掉色。
  他说,做家具的没有人敢说他样样都会,“都各有所长各有所短,把能人聚集在一起,这叫优缺互补。”过些日子,他准备和刘永军到苏州去看看,再学学手艺。
  今年已经72岁的杨玉兴老师傅,身体健壮,手脚敏捷,而且思维清晰,非常健谈。和他告别的时候,他一再告诫我:“写我,一定要实事求是,不能有半点夸张,就像我做家具,不敢虚头巴脑。前几年有几个不知道是不是记者的找我,要给我写文章,我门都没让他们进。”
  梁塬下的书法家鹿玉良
  就在曾经掉下过日本飞机的梁塬下的白洛村,有个我们陌生而熟悉的人——鹿玉良。
  40年前,鹿玉良在恢复高考制度后,考入一所中专学校,毕业后一直在铁路系统工作和生活,洛南少有人认识他;而在书法界他又为大家所熟悉。
  1974年,鹿玉良于永丰中学毕业,回乡当农民、生产队会计,后来做民办教师。民办教师工作辛苦不说,每月拿着十来块钱的工资,养家糊口都不够。几年后,高考制度恢复,22岁的鹿玉良仅复习了一个多月,就去参加高考。报志愿时他连中专大专都不懂,稀里糊涂地被铁道部位于山海关的一所中专学校录取,毕业后分配在铁道部位于渭南的中铁一局,先后做工人、技术员、配件公司工程师等,直到2010年退休。
  鹿玉良先生告诉我,他能够好好读书,是因为初中班主任、永丰中学的王志忠老师。王老师经常给他们说:“知识改变命运,理想陶冶情操,发奋学习,为实现理想积累本钱。”这句话让他终生难忘,受益匪浅。而爱好书法则始于永丰中学的另一个老师——王志贤的启蒙。王老师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尤其是毛体,他特别喜爱。那时候没有字帖,他便要王老师为他写字,他照着写。那时候也没钱买纸,鹿玉良放学后就到河里抓螃蠏,晒干后拿出去卖钱,再到县新华书店买了两张厚厚的道林纸,让王老师临摹毛泽东手迹《长征》。这是鹿玉良得到的第一幅书法作品,也是他的第一幅字帖,抽空就看,就照着摹写。没有纸和笔,就用手指在肚皮上划拉。
  书法艺术的种子从此在他心里生根发芽。在以后几十年的工作、生活中,他嗜书法如命,利用业余时间埋头苦习赵、欧、二王、怀素等体,几十年如一日,勤练不辍。从此,他的生活似乎只剩下了两样东西:一个是他所钟爱的铁路事业,一个是他孜孜以求的书法。
  在长期的习书过程中,他渐渐迷上了毛体。他认为毛体书法笔势恣肆,奔放遒劲,刚健纵逸,又大气磅礴,气象浩荡,浑然天成,更能够自由地表达自己对于书法艺术的认知,挥洒自己的情感。而鹿玉良在研习毛体时并不是一味地临摹照搬,而是探究毛体纵横驰骋、张扬磅礴的内核与魂魄,并借助研习王、欧等大师所练就的扎实功底,日夜揣摩,苦苦练笔,渐渐形成了自己的“毛体”风格。虽习书几十年,鹿玉良却是闭门泼墨,从未想到过要把作品拿出来示人。
  人们第一次看到鹿玉良的书法作品,已经是他退休的前一年,即2009年。这一年单位举办《与国同庆六十年书画展》,同事让他参加,他觉得心里没谱,不敢投稿,后来在单位和同事的一再鼓励下,才写了四条屏《赤壁赋》和横幅仿毛体诗词《长征》,没想到这一参加,竟得了一等奖。鹿玉良说,这是他的书法处女作。
  “鹿玉良毛体”也渐渐为书法界所关注,其作品屡屡获奖。
  2010年,鹿玉良的书法作品在“中国中铁一局建局六十周年书画展”中获优胜奖;同年,他的书法作品《长征》入展“上海世博会国际信息发展网馆”,并应邀参展中国韶山网“国庆大型毛体书法精品展”,同时入编《全国毛体书法家精品集》。这一年的12月,他应邀参加纪念毛泽东诞辰117周年全国书画精品展,获“将军杯”全国书画精品展铜奖;2011年,他被韶山网推荐为驻站毛体书法家。在中铁航空港集团“纪念建党九十周年书画展”中,他的书法作品又独揽一等奖;在“纪念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成立80周年·毛体书法中国行走进瑞金”活动中,他的书法作品被瑞金中央革命根据地纪念馆收藏。
  2012年,他参加全国毛体书法“百佳”“三十佳”和“十佳”角逐,最终夺得第三届全国毛体书法“十佳”桂冠。
  2012年8月21日,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的“第三届全国毛体书法艺术传承经验交流会”上,鹿玉良的作品荣获“首届毛体书法‘润之奖’金奖”,他本人被评选为全国毛体书法“十佳”之一,作品入选《中国当代著名书法家毛体书法精品集》。现在,鹿玉良是中国毛体书法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书法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毛体书法研究会副会长。
  在电话采访中,鹿玉良的学生告诉我,2010年退休后,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经营他的书法作品,每日读帖、临帖、写字,把自己的作品发到QQ空间,与大家一起分享,并听取同行的意见,继续找差距,寻不足。艺无止境,他还要一点点提升自己。
  鹿玉良先生告诉我,书法创作让他有了更多的精气神,让他觉得充实而快乐,生活因而变得如此的有意义。他感慨道:书法胜百药,可养情养性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