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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7年09月07日 上一版  下一版
商洛山中辨百草(十)
文/图 张宏运
文章字数:1824
   文/图 张宏运
  (接上期)
  十四、苦苣
  先要做个检讨:拙文“商洛山中辨百草”之四“刺芥草”配的那幅竖式图片,文中介绍是马刺芥,有朋友看后指出,错了,那不是。我经再三寻访、辨识、确认,果然错了,属似是而非,张冠李戴。其源概出于我的浅尝辄止,粗心大意。谨此长揖鞠躬,敬谢致歉了。
  其实先纠错的,是图片上的那株草本尊。自被我拍照后,它仍继续旺盛地生长着,似乎要和映衬了它的那棵松树试比高。试着试着,它自顶心渐渐抽出了——天哪,马齿芥的顶花不是球状的一簇紫红么,怎么现在变成了穗状花序?打脸打脸打脸……
  草和人一样,童年、少年、成年、老年,相貌皆不同,有时甚至判若云泥。俗语说,女大十八变。形态相仿的草,更是不胜枚举,差别仅在毫厘之间。辨识时,稍有不慎,便会失之千里。我拍照时,它还正是茁壮发育的少年,狭长的叶片暴凸了墨绿,宛若一枚枚刺突。我未加详审,便把它当作了马齿芥。现在,它进入成年了,将要抽穗开花了,那叶片也已定型,边缘长成了间隔甚远的锯齿形,暴凸如芒刺状的墨绿消失平复为浅绿,和马齿芥迥然不同。分明我已大大地错误了,不得不老实承认。
  那它到底是什么草呢?举目四望,房前屋后、河道坡塬,哪儿都能看见它那墨黑高挺的身影。我顺手折了一棵,便见断茬处渗冒出白色的汁液,汹涌且源源不断,随即弥漫开了淡淡的腥臭。我拿着它,出门去寻师拜访。
  远远望见路边有两个老汉蹲坐着闲聊,山民农夫样,肯定和草打过一辈子的交道。忙快步趋前,赔笑了请教。两人轮流看看,一个摇摇头,木呆茫然地说,不知道。另一个紧接着不屑道,时间久了,谁还记得它!
  我一时错愕,更惊诧于他俩对它的淡漠和厌恶,想想,选择默默离开。
  途中,三三两两的年轻人或中年人,不时与我擦肩而过。这是个城中村。他们或他们的父辈、祖辈,都曾锄禾日当午……可是,我仍只有缄默不语,继续朝前走去。
  街道尽头,路旁栽着一行健身器材。三个老年妇女各自踩了一块可摇摆的圆铁脚凳儿,头对了头在嘀嘀咕咕。她们恐怕不多下地。我思忖着,忽然又明白,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如不向她们请教,今天便该投师无门,空手而归了。遂含笑,试探问道,麻烦看看,这是啥草?很像马齿芥。
  苦苣子么!年长的那位老妇脱口而出。它咋能像马齿芥?马齿芥是窄长叶子,叶沿有刺。你再看它,是花叶子,叶沿是圆的。
  ——好一个花叶子!简单、形象、精彩。我说的那“间隔甚远的锯齿形”,好不佶屈聱牙,自愧弗如。
  它像板蓝根。板蓝根开的是蓝花,它开的花是黄的。年轻的那两个老妇,这时异口同声地说,河南那边,老拿它当菜吃哩。苦咧咧的,得用开水焯。把它一择,那秆秆子里头尽流白水水子……她俩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年长的老妇接着也笑了,有点儿调皮,坏坏的,边笑边指我手中拿的那苦苣子的断茬:你看,多长时间了,它还在冒……
  可不,它还在冒。我看看那断茬,重复着她的话,忽然也笑起来。这就叫亲昵啊。苦苣子,你有知音了,回到家了啊。听口音,她们好像是挨近河南界的山里人。这个城中村,有不少那边来的富裕户,建起了私人楼房,中式的、仿西式的,一座比一座华丽漂亮。便把老爸老妈接了来,照看孙辈,接送上学,闲来享享清福。这三位便是曾经和苦苣子朝夕相处的乡亲了,这会儿在调侃取笑它的隐私。
  那苦苣子仍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儿,仿佛在愤愤不已,抗议我的伤害,反击怒斥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别看我丑陋不堪,我可是莴苣的祖先哩。我的营养价值可高了,体内含有蛋白质、糖类、食物纤维、钙、磷、锌、铜、铁、锰,以及维生素B1、B2和C,还有胡萝卜素、烟酸、甘露醇、蒲公英甾醇、蜡醇、胆碱、酒石酸、苦味素等等。其中的维生素和胡萝卜素,分别是菠菜的2.1和2.3倍。它的幼苗或嫩茎叶,可凉拌、热炒、腌制或剁做馅儿。更是其他草食动物的良好青绿饲料,兔、鸭喜食,猪、鹅最喜,山羊、绵羊乐食,马、牛可少量采食。
  它那浓稠的白水水子里的苦味和腥臭,也许便是它的防身武器和反击招数?人不认识它,轻蔑或厌恶它,于它正求之不得呢,少了屠戮和戕害,受损的是人,它则万分的幸运,该兴高采烈地庆祝。
  附记:草成此文后半月有余,苦苣开花了。花苞如细米,绿色的苞皮裂一丝线,清晰地映透了艳丽的金黄,大概这就是那老妇说它开黄花的原因。但等到绽放,却是爆出一团小巧的白色轻柔毛球,类似蒲公英的绒花,望过去横躺竖卧着一枚枚拐棍似的小精灵,宛如显微镜下看到的细胞的组织,煞是可爱。稍有微风,便飘拂远去,难觅踪迹了。这看上去大大咧咧的苦苣,竟然乖巧狡黠,善于捉弄人呢。俗语“造物弄人”,不可不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