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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7年10月24日 上一版  下一版
这一代
陈敏
文章字数:1709
  从成为二胎准妈妈的那一刻起,她便没有感到像从前那样无忧无虑了。二胎跟头胎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以前没有的症状现在全有了:脚手肿胀、视力模糊、双腿像提着两桶水似的沉重,和书上说的一模一样,更有丈夫玩笑式的嘲讽和怪样的目光。“看你像个球,圆滚滚的!”外地工作的丈夫多日不归,一进家门无意间撂这么一句话使她格外伤心而自卑。
  怀第一胎时,她尚年轻,那时,一切的不体面都在情理之中:高挺的肚子是一种资本,一种炫耀,一种自豪,而如今,她已经42岁,更难为情的是她身边有一个面临高考的老大——一个一直以独生子女自居的儿子。
  一直以来,儿子用超乎异常的冷漠对抗她日渐隆起的肚子,甚至在她遭受妊娠反应的艰难日子里,他仍旧毫不动摇地坚持自己高高在上的家庭观念:那个未出生的孩子无疑是对自己的挑战,那种微妙的难以言状的嫉恨让他的目光冷漠。他毫不留情地将小时候玩过的玩具:积木、小赛车、木方统统装进了一个小箱子,拿出去送了别人家的孩子。好一个自私自利的家伙!她暗自伤心,真不知道这会儿该做什么。
  一年来,她穿衣服时,尽量让孕妇袍变得宽大,将自己的身体藏掖着。她走路做事轻脚轻手,对儿子说话的语气尽量温和,生怕一个不小心的用词伤及到他敏感的神经,而儿子对母亲的忍让毫不领情,他回家关房门、放书包的声音总是那么响,那么重。儿子用长久的沉默与冷淡回应她,让她揪心,让她内疚。如同做了一件不光彩的事似的,她对儿子越来越低三下四,每天都在自责中不安的度着,设法不让自己的表情泄露出内心的苦。怎么迟不怀,早不生,偏偏赶在孩子高考的前一年呢?
  小心翼翼得过了一年。二胎出生了。又是个“光葫芦”。
  先不去设想未来,先得顾及眼前。
  她又忐忑不安地度过了一年。
  儿子高考这一年,老小刚一岁。
  离大考只剩下最后4天了。家庭笼罩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这个到处踢腾又爱发出各种声音的老小一点都不让她省心。
  她一定要在这四天的时间里不打扰儿子,不让家里有任何响动,让他静心复习,迎接最后一搏。
  第一天,她带着老小去了妹妹家。妹妹也恰巧生了二胎,两个大小差不多的孩子平时不大见面,这一见,竟然一点也不友好。姐妹俩四只眼睛都有点看不过来。勉强待了一天,她想着得换地方了。
  第二天,她抱着孩子去了离家较近的姑姑家,一心想再给老大腾出一天的安静。姑姑虽年迈,但对他们的到来也表现出了喜悦与欢迎。不过一天的搅扰让她明白她不可能再打扰姑姑了。她离家了一天,放心不下老大,不知他今天过得怎样。她又陷入自责的烦恼,想着怎么也对不住老大,要不是这个二胎,他们的生活完全是另一个样子,此时,她正一心一意地照顾他,做他最爱吃的饭菜,让他尽情撒娇。尽管她每天都为他备好了各种吃的,她依然觉得自己亏欠儿子的太多。
  第三天,她又抱着孩子出门,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磨蹭时间,边走边想这会也不知儿子在做什么,他起床没有,早点合不合口?又磨叽了大约两个时辰,她选择回家。
  今天,老天开了眼。丈夫回来了。他刚进门,正为家里没人感到疑惑。她刚松了口气即刻又一次紧张起来。儿子不见了。手机关机。
  家里的空气又一次凝成了一团浓雾。
  还有一天就大考了。他这会儿能去哪里呢?
  两口子轮番打电话,亲戚朋友老师同学,能认识的人全部问了个遍。依然没有儿子的踪迹。
  又等了几个小时,大约快接近23点的时候,儿子的电话终于通了。
  “我看了一场电影,又逛了商城,现在太晚了,你们谁开车来接我吧!”他的语气如此坚硬,仿佛整个世界都欠了他的债。
  不知是天气热得让人难受,还是她心情突然变坏,她朝怀里刚刚睡着的老小的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孩子的哭声搅乱了夜的安宁。她听见丈夫下楼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楼道上渐渐消失,然后关上大门,那一刻,她充分意识到两个年龄相距甚远的孩子给这个家庭带来的后果和分量。
  她痛痛快快地哭了,哭的时候,怀里的老小止住了哭,愣愣地瞅她,随即对她咯咯一笑。那笑,让她的心一松,把她一半的泪水收了回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老大回来了。“别东躲西藏了,大热天抱着一个肉疙瘩跑来跑去多劳累,喏,放进来吧!”他打开一个刚买回来的婴儿车。
  老大的举动把多日来淤积在她心里的结一下子解开了。一家人似乎可以开始过圆满而温馨的日子了;她明白结局还远得很,复杂、辛苦的日子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