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07版
发布日期:2017年12月14日 上一版  下一版
民间老理
李清文
文章字数:1650
  ●劝架
  大约在四十多年前,太阳差不多已落山,我村小学一老一少两个民办代教,在操场边忽然吵起了嘴,吵得是不可开交,还互掷石块,谁都劝说不住,还差点打了起来。
  原来二人辩论中美开打赢输,少代教肯定美国赢,老代教说是中国胜,谁也说服不了谁,老骂少是卖国贼,少说老是见识短,还撸起袖子要动手。围了一圈看热闹的旁观者,眼看矛盾马上要升级,赶紧拉他们去找队长评理。
  当时队长是我一字不识的大表伯,听过之后,抽罢两口旱烟,蛮有把握地说:“我看大家都有原子弹和氢弹,顶多就打个平手。”他这么一裁判,都平手不分赢输了,还争个狗屁啊,俩代教便乖乖地回家吃饭睡觉去了。
  ●做个懒人
  当今之世,眼前皆是一个个大忙人,有的忙发财,有的忙当官,有的忙出名,也有的忙骚情,懒人呢,还真稀罕不多见。
  明人唐伯虎赋诗言懒:“善亦懒为何况恶,富非所望不忧贫。”其懒可谓大有意味,很是引人深思。清代画家潘可藻,号懒庵,曾写自嘲诗曰:“茅庵十笏宽,因我而名懒;读倦枕书眠,阶上落花满。我心有所思,懒向俗人语;得意自妄言,花间独容与。炯炯双星眸,懒作青白态;数卷老庄书,晨夕长相对。”此懒多逍遥自在,令人羡慕不已。
  我有自知之明,今生难以达到先贤之懒的境界,那就对金钱懒得乞求,对名利懒得贪图,对美色懒得垂涎,且做世上一懒人吧。
  ●真排场
  乡下大表婶爱打扮,常用构树汁染红指甲,有事无事,嘴唇上也染着红,出门时在云鬓抹些松油,插朵粉红野花,满身香气,在村里一路走过,很是引人注目。
  起初村里人看不惯,背地里多有议论,还讥她是洋妖怪,大表婶满不在乎,炕头给娃儿喂奶,下地干粗活,上坡打猪草,挑水做饭,回娘屋走亲戚,亦每把自己打扮得洋气,村人便不再说三道四,但也没认为她有多排场。
  早年我却认为大表婶好看,亮人心眼,长大后读过些书,偶见李笠翁说村妇非红不爱,还说那是一种俗,我则觉得一味求什么雅,反倒会显出俗来,大表婶那才是叫真美。
  ●正经土鸡
  到农家乐吃饭,有道菜是板栗焖土鸡,一城里朋友问道:这鸡是正经土鸡吗?老板娘愣了一下,笑答道:绝对是土鸡,但正经不正经还真不知道。大家轰笑,老板娘又补一句:好像有点不太正经,刚学会打鸣那阵,老把母鸡撵得满院子里乱跑。
  下午在微信圈里看到,有位美女诗人在推销自己的作品,自诩写的都是“正经诗歌”,她的诗没认真看过,好坏不敢妄加评判,但要说句心里话,对所谓正经东西、正经文章,乃至正经人,一向是懒得去瞧上一眼的。
  那只不太正经的土鸡,吃起来味道尤其可口,很快就被大家一扫而光;猜想那位美女诗人的“正经诗歌”,恐因其正经而枯燥无味,扭捏作态,不妨也如土鸡“有点不太正经”,怕才有趣值得一看呢。
  ●二汉他妈
  清代《传家宝》一书,几百年来流传甚广,耐看有味,前后不知读过多少遍,印象犹深的还是书中一老笑话:
  有一家婆,手持数珠,口中高声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随即叫云:“二汉二汉,锅上的蚂蚁甚多,我嫌他得很,把火来代我烧死些。”又高声念云:“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随又叫云:“二汉二汉,你代我把锅下的火灰巴去些,粪箕莫用我自己家里的,恐怕烧坏了,只用邻居张三家的。”
  这二汉他妈,张嘴闭口念的是“阿弥陀佛”,行的却没一件是善事。每每读到此笑话,后背都冷飕飕的,怕自己只顾去笑话别人,忘了自己也会被人笑话,这世上人谁没有过嘴上说一套,做的是又一套,不都是活脱脱一个个二汉他妈吗。
  ●摸的不光是黑
  乡下表叔讲起当年追表婶,总觉白天太长,着急生产队放不了工,晚上又不够黑,要不山边有月亮,就是天上还有星星,还有村里邻家的狗老跟着自己,赶都赶不走。送你表婶时,啥事都干不成,表叔坏笑着说。
  张爱玲《小团圆》里女学生比比下山看电影,晚上回来灯火管制:“‘跟谁去看电影的?是不是陈?’婀坠问,‘是陈是吧?哈!摸黑送你上山——’拍着手笑,又撇着国语说了一遍,暗示摸的不光是黑。”
  表叔回忆年轻时谈情说爱,盼天再黑一点,讲的是恰到好处,好浪漫,听了叫人有所回味,又够刺激,又你懂的。爱玲所写的“摸的不光是黑”,那才叫神来之笔,若写乱摸一通,反而索然无味又无趣,没一点意思,没什么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