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忽闻天气预报报道我市将迎来一股强冷空气，温度将降至零度以下，母亲就着急要回农村老家出菜，这便勾起了我对“出菜”热闹场景的深深回忆，也就有了周末带上妻子和女儿一起陪母亲回乡出菜的想法。
　　“出菜”是商州本地人对拔白萝卜、大白菜，窖萝卜、白菜，用白萝卜沤(òu，方言读wō)酸菜，用大白菜腌咸菜等整个农事活动过程的统称，是集中于霜降后、上冻前当地重要的传统大型农事活动之一，也是当地农耕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尽管自我进城上学至今，已有近二十年没有参加过老家的“出菜”了，但是那种丰收的喜悦、淳朴的乡音、和谐的邻里关系依然深深地刻在我的心田。记得儿时农村的交通还不很方便，也没有大型农机械，多数农活都要靠人力完成，因此每到“出菜”时节，全村不论男女老幼都会扔下手头的活参与到“出菜”中。每户人家由于劳动力和承包地的多少不同，完成“出菜”任务的时间也就不同，但多数人家会在两天里完成。
　　出菜的第一天，人们往往都会天不亮就起床，带着全家能下地的所有劳动力在天蒙蒙亮前赶到地头，并分头开始拔萝卜。当然拔萝卜也是一种技术活，要先把萝卜缨拢起来，然后用手攥紧萝卜裸露在地表的部分旋转着往出拔，这样萝卜既不容易断也很少沾泥巴，不能攥着萝卜缨往外拔，容易手上沾到露水而打滑，也不能攥着萝卜裸露部分斜着或直着往外拔，容易伤着自己的胳膊、萝卜也容易断或沾泥较多。每拔一棵萝卜还要挑好的萝卜缨拧下来整整齐，以备沤酸菜用。等所有萝卜拔完了，就是要往回运，并下窖了，这就是一项高强度的体力活了，老人和孩子就帮不上忙了。运萝卜过去一般就是肩挑背扛，一次大概能挑一百余斤或扛七八十斤，运到靠阴的地块下窖。挖萝卜窖和窖萝卜也都有讲究，挖窖选址要在阴坡地，这样光照少，窖的时间长，第二年春天还可以吃；萝卜窖一般挖成三十厘米左右深、一米左右宽的长方体型深坑，这样的深度刚好比萝卜长一点，盖上一层玉米秆、覆上一层土后既不容易在冬天冻坏萝卜，又方便将萝卜往出取；窖萝卜时要将萝卜缨那面向下，也就是要倒着放，这样萝卜就不容易发芽生长，能较好地保存萝卜内的营养和水分。窖好萝卜后，以同样的方式再拔大白菜并窖好。完成任务早的人家还会热情、主动地到邻居家里帮忙，当然，有些家庭由于地多或者劳动力少，这些活在当时的生产力水平下一天是干不完的。
　　出菜的第二天，就是沤酸菜和腌咸菜了，这就需要一定的技术了。沤酸菜的第一道工序就是切菜了，把白萝卜缨切成二厘米左右宽的长条形，一般前一天晚上就会切好。第二道工序就是察菜了，即烧一大锅开水，将切好的萝卜缨和少许萝卜丝放在开水里面烫，随时察看，在菜七八成熟的时候将菜捞出来，全村集中察菜的几天，菜香会笼罩整个小山村一周不散。察菜一定要掌握好火候，菜太熟了，将来沤的酸菜容易腐烂，菜生了，沤的酸菜又太硬、不好吃。第三道工序就是淘菜了，将烫好的菜挑到河里，找个水潭，下了浅子，将菜倒在浅子里，用筢子翻着淘干净，淘菜时挖的水潭也有讲究，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深了菜容易被流水冲走，浅了菜又洗不干净。淘菜一般比较慢，而且小河里的水潭比较少，所以每到出菜时节就会看到大清早，淘菜的人在水潭边排起了长队，静如长蛇吸水，动如蚂蚁搬家，好不热闹。第四道工序就是沤菜了，将淘干净的菜控干水分，放进大瓮里，用石头压着，然后倒入凉开水，盖上盖子，大约五至七天就可以吃上可口的酸菜了。腌咸菜就简单多了，把大白菜切好，加入一些盐和调料拌匀，放进大瓮就行了。虽然看似两项简单的技术活，但也要人们忙一天的了。在当时生活水平较低的情况下，这些酸菜和腌菜就是农民们一个冬天乃至第二年春天的主要菜品了。
　　周末，我满怀期待地带着妻子、女儿陪母亲回到了老家参与了出菜。但却没有看到儿时记忆中出菜的热闹场景，也没有听到邻居们的欢声笑语，更没有闻到记忆中察菜时全村的菜香四溢。放眼望去，山还是那山，但已不是原来的荒山，而是披上了绿装；河还是那小河，但已不是原来的“黑水河”，而是展露了清颜；田还是那田，但已不是原来的苞米田，而是冒出了许多设施大棚和小规模的加工厂；路还是那路，但已不是原来的泥泞小路，而是换成了农民脱贫致富的康庄大道；人还是那人，但已不是原来的那些阳光的面孔，而是脸上多出了岁月的痕迹，隔着很远的距离就笑着向你打招呼，给人带来一丝温暖和亲切……寻不见记忆中的土房和到处乱跑的家畜、家禽，也找不见三五成群打闹玩耍的小孩，更是缺少了田间地头忙碌的身影，站在村旁亮堂的楼房之间，让人感到这里似乎比城市多了一份定宁但又比农村少了一份乡音，分不清是身处城市还是农村，走在村头路边我有一种对农村设施改善、生活水平提高的喜悦感，但却夹杂了一丝挥之不去又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
　　随着国家脱贫攻坚力度的加大，移民搬迁的实施，进城务工人员长期在城市定居，承包土地的加快流转，种养业的规模化经营，农产品深加工的兴起，农村物质文化条件不断改善，农民的生活水平和追求提高了，也不再需要萝卜、白菜过冬了。或许不久的将来出菜活动会消失，许许多多的农耕文化会消失，甚至有许许多多的农村会消失，但这些旧的生产方式、旧的农耕文化、旧的落后农村的消失会换来一个个新农村甚或是大城市的崛起。
　　出菜或许只会留在记忆里、书本里、历史里或者是青少年教育基地里，但是它的消失却见证了人民的小康、时代的进步、民族的复兴，同样会换来新时代新文化的发展与兴盛。让我们用发展的眼光欢送出菜退出历史舞台，热情迎接新时代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