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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8年02月06日 上一版  下一版
父亲的锄头
蔺爱舍
文章字数:1630
  上周回老家,年近90岁的母亲迈着蹒跚的脚步把父亲用过的锄头找出来亲手交给我,要我搭理屋后的自留地和她的责任田,并一字一顿地叮嘱“你退休后没啥事,就把屋后的地种上吧!”接过父亲用过的锄头,我一边擦拭锄把上的灰尘污垢,打磨锄刃上的铁锈,一边睹物思情,想起父亲一生手握锄头寒来暑往与土地打交道的情景。
  记忆中的这把锄头还是铮亮铮亮的,笔直的把柄也被父亲的双手磨得光洁而又平滑。父亲带着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祖祖辈辈耕耘过的土地上收获着酸甜苦辣。对着晴日,父亲用锄头扣动着大地的心扉,祈求土地的垂怜;冒着天雨,父亲用锄头疏通着黄土的血脉,渴望春华秋实、五谷丰登。父亲每日扛着锄头,背负日月星辰没有丝毫怨言,“吭哧”“吭哧”地挖掘声在空旷的田野回环。绿油油的麦苗在锄头下变成金黄色的麦穗,壮实的玉米青秆在锄头下结出露牙的棒子,谷子经过锄头的拨弄羞得笑弯了腰,油菜经过锄头的捣鼓飘散出诱人的香甜。父亲从不停歇的身影,遍布田间地头和房前屋后。锋利的锄头在土壤中切割着时间,成熟的果实又在田地间缝合着春秋。这把锄头俨然成为丈量高天厚土的标杆,也成为父亲对美好生活的所有寄托。父亲常说锄头能从土里刨出生活里所有的希望,只有紧握锄头才有五谷杂粮心里不慌。那个时候我觉得父亲和那把锄头就是整个天下,能让我们全家不挨饿、有衣穿,带来那些我自己也说不上来的高兴劲儿!
  小时候,父亲扛着锄头下地干活,我总喜欢跟在父亲的身后。在并不肥沃的田地里,父亲用他那把锄头种下了一季又一季庄稼。一次次翻起了那些板结的黄土,然后又仔细地打碎那些大块的土块儿。在锄头再次扬起的瞬间,腾起一股尘土,静静地附着在父亲的衣服和汗珠上。父亲借着喝水的时间休息一会儿,然后取下脖子上的毛巾,很有力地擦下脸上的汗珠,之后坐在放倒的锄把上。我趁机学着父亲的样子挖地、碎土,给庄稼培土,很仔细地除掉那些我叫不上名字的杂草。这时父亲为我指点着用锄技巧,锄头落下要用力、着实,培土时要斜勾,锄草要浅拉轻推,整个过程要认真仔细。父亲讲的这些道理,不仅让我做农活受用,也为我以后读书做人指明了路子。
  上世纪80年代,我去外地读书,除了寒暑假期外,人不在家自然也没有拿过锄头。参加工作后更没有机会拿父亲的锄头。回老家的一次偶然机会,为了帮助父亲锄地,我拿起锄头才发现,锄把更加光滑舒服,锄板更加宽大厚实。父亲看着我不解的样子,便解释说:“锄头磨得不行了,就要加铁淬火。这把锄头都几次加铁淬火了!”看着眼前的锄头,我似乎看到了父亲在寒冷的冬天紧握锄头在板结的土层上发出“叮咣”“叮咣”的响声,看到了父亲在烈日炎炎下,光着膀子,脖子搭着毛巾,挥舞着锄头汗流浃背地锄禾,上身被晒得黑油油的样子。那些时候,父亲荷锄下地、饱经沧桑的身影总在我的心头留下英雄的形象。
  2005年,78岁的父亲丢开了他挚爱一生的锄头,离开了他洒下汗水的土地,永远和我们分别了。父亲离世后,按照他的嘱托,母亲继续在自留地和责任田里摸爬滚打。利用节假日,我骑着自行车沿着父亲的足迹,承载着父亲的意愿和希冀,以锄头的顽强开垦着人生的亮丽。但因母亲年老体弱,生活无法自理,后来就随我们住到县城。从此,那把锄头被搁置在上房楼上,锄把上弥散着厚厚一层灰尘,锄板锄刃上锈迹斑斑,整个锄头默默承受着荒弃岁月的蹉跎和莫名的忧伤。和锄头一样,我家的自留地、母亲的责任田同样被荒芜。尽管当初让侄儿们无偿代种,但种地成本之高远大于去外地打工赚钱。所以,侄儿们宁愿背井离乡,也要放弃田地去外地打工。这样,我家的自留地、母亲的责任田又无人问津长满了蒿草。  如今,接过母亲亲手交给的那把刻满故事的锄头,经过擦拭打磨,锄把仍是那样的溜滑,锄刃仍是那样的光亮。此时此刻,我好像听到了父亲的叮嘱,感到了锄头的重量。我决定退休不退志,继续发挥余热,以父亲的开拓为继任,延续着父亲执着的信念,在父亲耕作的那片黄土地上,和父亲一样肩负起责任,把种子年复一年的撒下去,种出瓜果遍地,种出五谷飘香,种出满目青黛,种出人生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