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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8年03月08日 上一版  下一版
故乡的雪
冀云
文章字数:1573
   
    雪,飘飘洒洒在青灰色的天地间。像一位老人,劳碌了一辈子,累了,便悄无声息地倒下来歇息……故乡的房前屋后、田间地头、沟垴山川,便是一片白了。
  站在母亲坟前,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雪花尽情地飘落、飘落。透过婆娑的泪眼,我的思绪飞得很远,很远……
  记得的小时候的冬天,下雪了,忙碌了一年的母亲有了些许的空闲,平时急躁躁的脾气竟柔和起来。有一次雪后,她和我在院子里扫了一片空地,用根柴火棍支起一个搪瓷盆,棍上绑根细草绳,盆下撒些糁子。不一会儿,一群饿了一冬的鸺子便叽叽喳喳地围拢在院墙上。我远远地藏在门背后,母亲坐在门槛上端着簸箕若无其事地装作捡豆子。一见鸺子探头探脑进入了“包围圈”,母亲一努嘴,我便猛地一拉绳子,盆子倒了,鸺子却飞了。三番五次都没扣住,我很着急,母亲叫我不要急,等鸺子放心大胆地吃食时再拉。找到窍门,那晌候竟扣了四五只鸺子。这时有邻居说让把它们用石头砸了,用鸺子肉抹冻伤的脚后跟,母亲可说那鸺子可怜的,造孽哩,后来让我把鸺子放了。虽然白白忙活了一晌候,但那捕雀的快乐、母亲的恻隐之心,令我终生难忘。
  我上小学的时候,故乡是很肯下雪的。往往是三天两头、一场接一场、像接力赛一样地下。雪挡住了母亲外出赶集、下地劳动的脚步,却挡不住她那闲不住的双手。往往在刷洗完一家人的碗筷后,母亲就摆开了战场:泡了一夜的柳条、搓好的麻绳、磨好的篾刀。然后,她像个匠人一样,腰捆麻绳,袖子挽起,先将两根柳条对齐,再用另两根交叉放在上面,构成一个两头长,两头短的“十”字。接着再用另四根柳条两两对齐,依次架在上面,拿麻绳一圈一圈地勒紧,用柳条一根一根地绕,直到笼底有小锅盖那么大就算有了雏形。然后再把一个威好的笼畔卡在左右,用剩下的柳条,一一穿插补起,像盖楼房那样,一节一节地向上绕,一层一层地编,直到高低有五六十公分收一下口,一个农家木笼就编好了。这些木笼,不仅满足了干农活的需要,还换回了家里的油盐钱。
  母亲老了,再也不能肩担手提了,再也不能赶集下地了。她一个人住在老家的土房里。每年冬天,我要接她住到城里,但不到水瓮冻得结冰吃不了水,她是不会来的。没办法,隔个星期我就回去看她。有次前一天说好了,我要回去看她。谁知临行前下起了雪,正在我为回还是不回左右为难的时候,母亲打电话回话给我,说她行人情呀,让我别回了。当时刚好有个便车,我还是冒雪回家了。一到院子,却看见母亲头上戴着包巾,双着手,倚在门槛上,眼巴巴地望着大路。一见我,竟像小娃遇到久别的大人一样,热切地、颤巍巍地向我小跑走来,赶忙接住我手里提着的菜蔬,半是欢喜半是心疼地怪我不听话。进了门,又是一边给我拍雪,又是一边倒热水让我暖手。那天,窗外的雪很大,映得老屋里亮堂堂的。我和母亲说说笑笑做了模糊面,坐在热炕上边吃边东拉西扯地谝梆子。那温馨的感觉真真不亚于文人雅士的“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所描述的情形。
  母亲下葬那天,也是大雪纷飞。漫天的雪花在青灰色的天际间飞舞,像一位老人,劳碌了一辈子,累了,便悄无声息地倒下来歇息……故乡的山地一片苍茫。在送葬的路上,哽咽的唢呐诉说着母亲艰难、劳碌、不凡的一生;诉说着母亲的贤良、勇敢、坚韧的性情;诉说着母亲的寂寞、孤独、无助的晚年,我仿佛看见了我那年轻时的母亲,一早起来洗衣做饭,扫院子,包着黑馍、背着旱烟上保安十八盘;我仿佛听见了母亲用悠长的声音为年幼的我饭后叫魂的声音;我仿佛看见了年老的母亲为我的学习、工作、生活担惊受怕的心。母亲如天上飘落的雪花,一直在生活的困境里忙碌、奔波,默默地生息,而后一个人自立、自强、自尊地独自面对晚年的寂寞与恐惧,最后悄悄地落幕……
  站在母亲的坟前,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雪花尽情地飘落、飘落……透过婆娑的泪眼,我好像看到了一点红意,哦,那是母亲生前栽下的腊梅!那是母亲最爱的花!
  我擦干了眼泪,迎着风雪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