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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8年07月17日 上一版  下一版
与文学有关的话题
文章字数:2708
  “挺住,意味着一切”
  当里尔克写出著名的诗句:“有什么胜利可言,挺住意味着一切”时,似乎熙攘的人类,连同沉默的自然,甚至睡在典籍里的历史,都因它悲壮地道出了生存本质之姿而被震惊了。被震惊的,当然也包括文学。
  是的,文学长河汹涌澎湃,但也淘尽沙粒无数,仅留下那些伟大的作家和不朽的作品孤寂地闪耀在人类的远方。然而,文学之河为什么不曾断流、枯竭,而始终保持了奔腾的气势?答案也许就在一代代作家们不懈地追求和坚韧地挺住中。就像人们面对生命的终极是死亡而要认真地活着一样,哪个有文学自觉、文学担当的作家会在意自己的作品可能被文学史淘汰,而放弃文学理想和文学创作呢?
  就每一个作家个体而言,谁都渴望成为文学的高峰,文学的大树,文学的龙,文学的凤。“即使我们不能女娲补天,也要夸父逐日,精卫填海。龙是天上之物,但鱼头要昂首向天,鱼也就是龙”(贾平凹语)。因此,闻名于世成就非凡的作家值得敬仰,默默无闻勤勉写作的作家同样值得敬仰。
  任何作家的创作之路都不是一帆风顺的,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境、瓶颈、苦闷,诸如来自时代与视野的局限,“已被命名过的世界”对洞悉力和重新命名力的考验,冲破传统藩篱和超越自己时的茫然,以及在世俗社会独守追求真理的自由品格时的困惑,等等,不一而足。面对这些困境、瓶颈和苦闷,作家们需要以超强的忍耐力、敏锐的洞悉力和不屈的反叛力挺住,唯有挺住,才能在山穷水复中又见柳暗花明,才可能走上文学之巅,也才可能写出让这个时代或未来时代动容的文字。
  作家的必修课
  习近平总书记多次讲道:“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这向往里,既有物质的,也有精神的,还有物质和精神所不能涵盖的方面。作为精神产品生产者的作家们,只有不断创作出思想精深、艺术精湛的精品力作,才无愧这个伟大时代,无愧于人民美好生活的向往。
  如何写出如此高标的作品?我们须好好向柳青学习。柳青在长安县皇甫村一扎就是十四年,亲身参与了20世纪60年代那场波澜壮阔的农村变革,与农民打成一片,潜心积累素材,写出了新中国文学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经典《创业史》,也留下了弥足珍贵的柳青精神。路遥、陈忠实、贾平凹无一不是以柳青为楷模,深得生活之源的滋养,而成文学大家的。
  毫无疑问,生活滋养文学。反过来,文学也滋养生活。可当下文坛,也有一些不以为然者,或鄙夷深入生活,或不愿关注现实,躲在自己的书斋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以为凭着阅读的积淀和超人的才华,就能写出惊世之作。真能这样吗?你从他们的作品中感受到了多少情义和担当、筋骨和温度?你可能看到更多的是自我情绪的宣泄,无病呻吟的呼叫,眼花缭乱的炫技。这样的作品会给人们的美好生活以滋润,以养分,以力量?
  有一种颇为强词夺理的认识:我整天都在生活中,岂能没有生活!是的,你在生活中。但若仅满足于表象化、琐碎化的生活记录,而无艺术思考和真理揭示,那是在挥霍生活,你的作品同样不会给予充满渴望的心灵以滋润,以养分,以力量。
  因之,作家一定要深入生活,并且要知道如何深入生活。这是一门必修课。
  热闹与孤独
  春天像个热闹的大舞台。花枝绽放,草长莺飞,万物都在争先恐后展现新姿,发出声响。大自然的盛宴,人们怎能缺席。你看,公园里,溪水畔,闹市一样熙攘,即使偏远的郊野,也有踏青的人群抢了鸟儿和蝴蝶的头彩。“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风乎舞雩,咏而归”,两位圣人对这种热闹都如此感慨和兴奋,何况常人?
  这让我想到诗歌的境况。赏春是一种高雅的生活,写诗也是。赏春有赶热闹的俗的一面,写诗却忌讳这俗。但事实上,许多人涉足诗歌写作颇有赶热闹的意味。也许在他们看来,写诗与赏春一样,没有门槛阻拦,只要把提起笔当作走出家门就行,只要由着性情把文字分行来写就行,抑或只要能频频露面于各种诗歌活动现场,显示一下不缺席的存在感,摘得一个“诗人”的标签就行。难怪有戏言道:现在写诗的人比读诗的人还多。戏说归戏说,却也戳到了诗坛的软肋上。
  写诗的人多固然是好事,彰显着中国诗歌文化的深远渊源和厚重底蕴,但单由人数众多支撑的诗歌表象上的繁荣,并不会对诗歌繁荣带来多少贡献,反而会给诗歌本身造成某种伤害。
  生活中有春也有冬,有热闹也有孤独。一到寒冷的冬天,人们应时而变,减少了户外活动,原来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场景不见了踪影,空落的旷野像一位陷入回忆的老人在独自品味着寂寞。这也如同写诗。诗歌的本质是孤独,诗人当然就是孤独的体验者。那些以一时冲动写作的,凑热闹写作的,为浪得一点虚名写作的,很难有承受孤独的准备和定力,更谈不上去享受这份孤独了,抛弃诗歌写作成了他们必然的选择。
  真正的诗人,是那些既能与春天之美产生和鸣、“等闲识得东风面”的人,又是不为情势所变、“独钓寒江雪”的人。仅就诗歌精神而言,唯有他们,才配得上诗人这一称谓。
  源头的魔力
  一座不大的土塬上,原先住着几十户人家,后来集体搬迁了,老房子也陆续拆光了,连个勾起记忆的残垣断壁都没留下,十多年前镇上整修土地时,土塬的地貌也被彻底改变了。只有祖父的坟墓像一个永恒的遗物,孤零零地突兀在那儿。每次回老家,我是要到这已经化为乌有的村子走走的,没有缘由、下意识地就去了。是不是“源头”的魔力在作用于我?
  总能听到鸟鸣,声音来自不远处的一片林子。村子没了,林子却不见衰败依然蓬勃。林子是鸟鸣的源头,它岂敢像我的村子一样消失啊!走进去,满耳鸟鸣,聒噪、杂乱、始终形不成和声的那种,但几乎看不见什么鸟儿。它们的隐士风范就如同优秀的诗人,只愿以作品示人,而不愿频频登上舞台去进行诗歌表演。我也无数次观察过,飞出林子的鸟,叫声多急切而短促,似乎只叫出了一支完整曲子的片段音符,而回到林子里,才会从容不迫一曲一曲地反复吟唱。
  我不是鸟儿,无法知道鸟同不同意我的看法。反正在我的阅历和经验里,小土塬就是我的源头,它也确实恩赐了我唯有源头方能恩赐的东西。别的不说,仅就诗歌创作而言,我从它那儿获取着源源不断的素材和灵感的滋养,即使我一直企图摆脱它之于我的视野束缚,它仍影子般紧跟着我,甚至悄悄潜入我的诗歌,让我把我所涉足的世界全都当作了家乡。
  我知道,万物皆有源头。比如,家乡的丹江,源头在秦岭深处。秦岭的源头,在绵延起伏的更远的地方。源头给了它们或奔腾或巍峨的气象和名分,它们也以自然之物独特的情感回报于源头。这也许就是天地万物生存的秘密。水看似最决绝、最不近情理了,一旦走出源头便一去不复返的模样,但它一步一回头泛起的涟漪,不是表达着真诚的感恩吗?钱塘江入海口,思慕源头逆流而上的江水,不是演绎着惊心动魄的故事吗?
  水的悲壮像是有意在激活我内心的悲壮,可水的源头还在,而我的源头已面目全非。我拯救不了我的源头,只能让它鲜活在我的诗歌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