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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8年08月07日 上一版  下一版
古 槐
文章字数:1604
  楼道没有封闭,敞开着,乳白色的花瓣就洒落在上面,像铺了一层花毯,晨风一吹,这些花瓣就你拥我挤地往前跑,生怕落在了后面。但它们跑,也跑不到哪里去,有楼道的水泥护台拦着,它们跑动的方向不是由东向西,就是由西向东。当然,往哪里跑,也由不得它们,它们说了不算,风说了才算数的。
  这是我清晨上班,刚刚走上三楼楼道看到的景象。三楼都是这个样子的了,一楼、二楼,就更不必说了吧,那情形可想而知。八点一到,这些花瓣就在楼道待不住了,一阵忙碌的清扫冲拖之后,这些花瓣就乖乖地被员工请进了前院大门拐角摆放的垃圾桶里去。这也难怪,花瓣已经老了,根部结了一层黄绿色的痂,吃是吃不成了,要不然,谁能舍得将它们舍弃呢。
  这些乳白色的花瓣,来自那棵古槐。
  古槐就长在我工作的党校办公楼前,高约20来米,远远超过了四层楼房的高度。令人称奇的是,古槐的树身在约莫丈把高的地方豁然分开,完全呈一个“丫”字形,一枝向东,一枝向西,齐头并进,兀自生长,于是有人就将古槐称为“兄弟槐”。古槐的树冠很大,铺张开来,遮住了下面整个花园,也把办公楼东面大半个楼顶覆盖住了。古槐的斜枝也是不安分的,总是偷偷伸过来,把手臂搭在二三楼的屋檐下,似乎想要和人握手、击掌,给人一种恍惚迷离的亲近感。树身粗壮挺拔,得几个壮汉合抱才能丈量出它的岁月沧桑,皴裂的树皮,黑黢黢的,像百岁老人满是皱纹的脸。树身有些地方的外皮已经脱落,内腹裸露着,在历经风雨之后,也和树皮保持着同样的颜色,泛着黑褐色的光晕。遇风,树叶哗哗摆动,似与高远的蓝天和路过的白云挥手致意。夏日炎炎的正午,古槐用它那顽强的生命力,为校园撑起一片绿色的梦,阳光从叶子的缝隙间穿过,筛下一层斑驳迷离的圆点,印出明暗婆娑的光影。这是多么美好的事啊,喜好养花的女同事便在这斑驳陆离的光影下,搬出花盆养花种草,光也有了,荫也有了。于是,楼台、楼道上,满满都是花的世界,草的乐园。
  与办公楼后青瓦雕砖刻纹、建筑工艺精湛的盐帮会馆相比,古槐未免孤单了些,寒碜了些。但古槐盘根葱茏的霸气和历尽沧桑的深沉,却是会馆无法比拟的。每每站在校园极目瞭望,首先映入眼帘的,总是那棵古槐。校园里任何的一人一物,一景一石,在古槐下,都显得微不足道。古槐,就在那里,亘古不变,在岁月流转中,默默丰富着自己的年轮。
  古槐像一位耄耋老人,慈祥,安静,沉默寡言地守护着校园,像睡熟了似的。冬天一到,我就担心,它可能再也醒不过来。可是一到来年春天,小草发芽绽绿的时候,它竟然不可思议地焕发出勃勃生机,碗口粗的枝条便绿叶婆娑了。及至清明,一穗穗槐花就像雪一样灿然盛开在古槐枝头,层层叠叠,无边无际,肆无忌惮地倾泻着蓬勃的生命力。纵使千娇百媚的桃花李花梨花杏花,也有点兀自失色了。
  我到学校的时间尚短,对古槐知之甚少。据县上权威人士讲,这棵古槐栽植于清光绪年间,距今已有150多年的历史了,当时的县革委会办公平房就依偎在古槐下。民间传说,“文革”中,造反派对盐帮会馆打砸破坏之后,就要对古槐放火焚烧,刚靠近古槐,忽然一道闪电划破天空,一枝碗口粗的树桠被雷劈下,端直砸在造反派头头脚下,造反派大骇,转身离去。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染指古槐了。传说终究是传说,信与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古槐承载了太多的风霜雨雪,也见证了兴衰荣辱的历史变迁。从这点上说,古槐是传奇的,不朽的。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人生者,百代之过客。假如,生命的演化是一个根系,那么追溯始源,已不再是单纯的找寻,而是在找寻过程中遇见的那一段段生死相恋的情结,那份“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生命的决绝。与其说民间传说是老辈们对古槐的殷殷敬仰,倒不如说是一代又一代人正在与古槐对话,与自己对话,与灵魂对话。
  谁说不是呢,原本是一棵极普通的槐,但当生命构筑成岁月的根系,当一代又一代的故事在枝杈间漫流传颂,当人们在无常的生命里寻求一种有常的情绪,简单的平凡就延续成为了一种色彩,一种传奇,一种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