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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8年10月25日 上一版  下一版
老城墙(小说)
文章字数:6766



  刘剑锋 
  许多年后,那些腰身参差的大妈们,随着音箱里巨大的声响在小广场翩翩起舞的时候,她们很少知道,这个小广场曾经横着一段建于明正统年间的老城墙,在秋风乍起草叶渐枯之时,西城墙上的一块老得没有棱角的砖头,悄然地从一团凄凉的青苔里挣脱出来,带着老城墙古老的残渣,掉在一个毛发荒凉的脑袋上。这块心怀叵测的砖头将把这个脑壳砸成一个破葫芦。
  和多年前广场大妈不知道老城墙一样,这个人一点都不知道一块砖头正准备掉下来,目的地就是他毛发稀疏的脑袋。他正给一群孩子讲故事。而在北城墙的垛口上,一双眼睛幽幽地躲在斑驳的墙垛背后,那块即将掉落的砖头像一只飘在秋风里的蝴蝶。蝴蝶的影子映在他幽幽的眼波里。
  讲故事的这个人叫鞋匠。鞋匠指着西城墙根儿那个洞,重复着他讲了无数遍的英雄故事:他把红军从这个洞窟窿带进城里,使其出其不意地攻上城墙,里应外合,顺利攻占洛州城。然后又讲了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最后,他朝西城前根儿走去。没有人知道他要干什么,他只是走去。教书先生程双贵后来说,他赶着去和那块砖头相会。果然,蓝汪汪的天底下,凝重而苍凉的老城墙上,一块砖头带着干枯的青苔和古老的残渣,掉落下来。在脑袋成为一支破葫芦时,鞋匠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把他的,我这就是个剃头修鞋的,啥都不是……
  成大业是洛州城卓有成就的地产商。曾经掉落砖头的西城墙那儿,就是那些大妈跳舞的小广场边,矗立着一座超过20层的商住楼,就是他的作品。公元2018年春天一个晚上,他约我喝酒,有些醉意时,他小心翼翼从怀里摸出一本用黄麻纸钉成的小册子,里面画满了天书般的字符。他野蛮地把我的脑袋压在小册子上,用诗人的语言说:作家,这里有海岸线一样长的秘籍……
  成大业是教书先生程双贵的重孙。成大业出生的时候,祖爷程双贵已经去世经年。
  有着一双幽幽的眼睛的程双贵,是县老爷李焕挺的朋友,鞋匠也是。程双贵在洛州城建了一个书院,实际就是私塾,城里有钱的没钱的人家孩子都在这里读书,挨程双贵的板子。
  一个干旱的夏天,一个身着长褂骑着毛驴的人推开洛州城门,走进县衙。他就是县长李焕挺。多日之后,他站在县衙门外,皱着眉头望着搭在城墙上火一样的日头爷,程双贵恰好走过县衙。
  程双贵望了一眼这个对着太阳发愁的人,突然叫了一声:婆娘!
  县长低头看见程双贵,也惊讶地喊一声:尿壶!
  显然这并不雅致的称谓分别是李焕挺和程双贵的外号。这个外号来自于多年前的南京,他们在那儿一所大学里读书,他们两人同住一间宿舍。
  早已渺无音讯的老学友相会在洛州城,一个做县太爷,一个做教书先生,这个世界实在小得叫人心慌。都是饱读诗书的,又是共度寒窗的学友,交集于洛州城,将在这里度过一段漫长的岁月,还有比这快意的人生吗?
  李焕挺是个讲究衣着仪表的人。在南京读书时就喜欢打扮,头发要梳得纹丝不乱,溜光顺滑,苍蝇上去都要拄拐,像个娘们似的精致,便有了“婆娘”的外号;而程双贵则尿床,常常把床尿成汪洋大海,最需要的是尿壶,所以外号“尿壶。”到洛州城做县太爷,李焕挺依然不改其追求精致的习惯。他问程双贵:洛州城谁的鞋子修得最好,谁的发理得最好?程双贵一笑,说,我带你去吧。
  于是,县太爷李焕挺便成了鞋匠的门上常客,不久,彼此成了朋友。
  鞋匠叫张训武。读过许多书,三国水浒隋唐演义讲得能叫半拉洛州城人不想睡觉,人也精明,脑袋好使得像风行磨砖的车轱辘,却莫名其妙地喜欢两样事:给人剃头和修鞋,偶尔也为歇脚于洛州城的驮队骡马钉钉掌。城墙西门下至东城门铺着青石的中辅街,是洛州城最繁华的地段,百货铺子,药行会馆,当铺钱庄,酒肆饭铺,林林总总琳琅满目。鞋匠的剃头摊子和修鞋摊子,就在这条街上。在被四四方方的城墙围着的洛州城里,鞋匠的剃头修鞋摊子实在是一道独特的风景,没有人比他更会剃头,没有人比他更会修鞋,他不出名都不行。城里的人大小官人,商贾要员,读书学子,乃至平头百姓,都是他的忠实的消费者。你想想,和这些三教九流各色人交往,读过书的鞋匠如何不见多识广?
  李焕挺能够成为鞋匠的朋友,用鞋匠的话来说,是因为李焕挺到洛州后做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就是对付几十年不遇的旱情。他把县衙里大小官员和洛州城店铺的大小老板赶出来,有钱出钱没钱出力,到洛河里挑水去浇庄稼,他甚至把洛州城的武装以及保安团的部分官兵调出来,去对付旱情。他的理由是,大旱出荒年,饿死了种地的,种地的好不了,我们大伙儿都好不了。那一年,大旱虽几十年不遇,但无人乞讨更无饿殍。几年后,他干了第二件事情:打掉了洛州钱庄的大老板吴景明。吴景明在洛州城欺行霸市嚣张跋扈多少年,然势力庞大喽啰众多,人人惊惧却敢怒不敢言。李焕挺到任多年后,明察暗访正准备动一动吴景明,吴景明却也往枪口上撞,暗地里与在商旅古道柴峪沟一代杀人越货的土匪头子黑三炮沆瀣一气,带着刀枪家伙冲击县衙。李焕挺虽为书生却无半点柔弱,指挥保安团一举歼灭黑三炮及其土匪帮子,黑三炮的脑袋割下来给挂在城门上示众三天,吴景明在洛州城里的喽啰也被一网打尽。吴景明则落荒而逃,不知所终。
  鞋匠对李焕挺竖起了大拇指:两个字,敬佩!
  和程双贵一样,鞋匠张训武就成了李焕挺无话不谈的朋友,三天两头在东城墙内的城隍庙里一间隐蔽的小杂屋里饮茶谈天。
  有意思的是,与三教九流都交往的鞋匠,恰好是落荒而逃的吴景明的朋友。
  程双贵心里就有些乱七八糟,甚至为李焕挺担忧:别忘了你身份,你是县太爷,那一个,毕竟是一个摆地摊剃头修脚的,必要的距离还是得有的,洛州城我待得久了。
  李焕挺则不以为然:就我这个做县太爷的有身份?一个剃头修鞋的就没有?
  程双贵只说四个字:点到为止。
  县太爷李焕挺与老鞋匠张训武之间的故事,止于红25军于1935年春天攻打洛州县城。
  在洛州几个版本的史志里,鞋匠张训武从来都没有缺席过。史志的文字里他被描绘成一个英雄。其基本的英雄事迹是:红25军攻打洛州城,久攻不下而伤亡惨重之际,鞋匠及时为红军送上情报,带红军一个分队出其不意地进入城里,里应外合一举歼灭了固守城墙的敌军,打死了县长李焕挺。
  在红25军将要进攻洛州城之际,鞋匠被李焕挺唤到县衙,待了一顿饭时辰,出来,匆匆挑上他修鞋的家伙出了城。红军把洛州城围个水泄不通时,他正走村串户修鞋。没有人理解鞋匠的举动。城外的人们都是种地养猪的庄户人,大多是草鞋布鞋,哪儿断了破了自己修修补补就得,谁家舍得花银子修鞋?但是在那些日子,鞋匠却乐此不疲地在城外头转悠。
  李焕挺指挥的城里武装有着正规军的装备,装备精良,弹药充足,又有高高的城墙做屏障,火力压得红军甚至都过不了南城墙外的清池川,红军伤亡不小。
  攻城僵持之时,几个十七八岁的小红军将鞋匠带到红军临时指挥部。小红军说,这个装扮成修鞋匠的人,贼不兮兮的很可疑。
  能带我们找个敌人不知道的地方进城吗?一个被人称作营长的人问鞋匠。
  鞋匠望着胡子拉碴的营长,眼睛乌溜溜地转着。
  营长给他讲道理,我们红军是穷人的队伍,是给穷人打天下的,是让穷人都过上好日子的队伍,穷人就要当家做主了,城里头的这些虾兵蟹将只能负隅顽抗一时。
  鞋匠说:别给我讲这些道理,我懂,但我不是穷人,我比穷人日子好过。
  你不是穷人,但是你得给穷人做事!营长有些不高兴。
  鞋匠继续乌溜溜地转着眼珠子,那模样像踩着洛州城青石街面的骡马蹄子。
  几天后,红军在鞋匠鞋底搜出一张指头宽窄的黄麻纸条,上面画着几个符号。
  营长显然没有了耐心,他从破烂的军装里摸出一把手枪,啪地把一颗子弹打在指挥所的院墙上。
  那时候鞋匠的头发黑油油的,像县河清池川河边密密麻麻的荒草。这惊天动地一颗子弹,把鞋匠乌溜溜的眼睛钉死在那儿,满头的乌发像被惊到的鸡群,全都呆呆地僵直着。
  鞋匠舔了舔干巴巴几乎要风干了的嘴唇:画的玩儿。
  玩儿?营长疑惑地看着鞋匠:能不能带我们进城?
  鞋匠木了木,说:能,又不能……
  然后,一个不到30岁的眉目清秀的青年,操一口鞋匠听不明白的南方话,站在鞋匠旁边。他看了鞋匠一眼,带走了那张小黄麻纸条。营长对鞋匠说:我们吴政委是神仙派来的,你不说,这纸条上的名堂他就看不懂了?鞋匠后来才知道,这个吴政委就是吴焕先,就是那个被称为红25军军魂的人。4个月后,吴焕先牺牲在甘肃泾川县四坡村的泗水河边。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一个传说是,吴焕先从鞋匠的那张黄麻纸条看出了端倪,命令营长带着一支小分队,悄悄摸到西城墙根儿,在一人深的草丛里找到一个洞,穿过这个洞,出其不意地爬上城墙,悄悄干掉城门正面守军,打开城门,城外红军火力全开,随之攻入城内,洛州城即被占领。
  在洛州城被占领的那天晚上,鞋匠对教书先生程双贵说:在城外,我好像看到了吴景明的影子。
  程双贵不语,只挥起毛笔幽幽地写下一行字: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鞋匠说闷闷地说:把他的!我说蹊跷,你说苏轼。
  红军攻进洛州城时,程双贵放下手里的书卷,长叹一口气,一个顽皮的孩子把鼻涕抹在同桌的头发上,他也视而不见,或者懒得拿起那个油光锃亮的板子来教训这倒霉孩子。深叹之后,他紧闭双眼,把脑袋扎在书卷里,轻轻吟咏起韦庄的词:春漏促,金烬暗挑残烛。一夜帘前风撼竹……
  程双贵在城东的城隍庙见到县长李焕挺时,李焕挺已是一具尸体。
  而几天以前,李焕挺和鞋匠坐在县衙一件僻静的小屋里。李焕挺不断地给鞋匠说着什么,鞋匠自信满满地拍了胸口,然后挑起修鞋家伙,出了城门。
  那年冬天,城隍庙后北城墙下的一绺菜畦里,出现了一盆造型别致得近乎美轮美奂的迎春花盆景。在以后的春天里,这迎春花都开满了金灿灿的小喇叭花,一缕弱到近乎没有的清香总是绕着洛州城苍老而威严的城墙,萦回不绝。这样的情形至于公元1967年夏。
  公元2016年的春天,洛州叱咤风云的地产商成大业即程双贵的重孙,把我叫到他建在城东郊洛河边的别墅里喝酒。酒意朦胧,他神秘兮兮地把我领进一个称得上固若金汤的房间,房间里摆满了他自鸣得意的各种收藏,青铜器,戟驽,佛像,钱币酒壶什么的,琳琅满目,真假没辨。最后,他指着一个迎春花盆景。迎春花虽早已经枯死干瘪,但是枝干挺拔,虬枝盘旋,造型精美,气势不凡,在满眼的沧桑里甚至能够闻到幽远的花香。
  祖爷的手笔。成大业喷着满嘴的酒气说。
  小广场上跳舞的大妈中,一个嗓门巨大,两麻袋粗一麻袋高的女人,是成大业的母亲。成大业对母亲跳广场舞深恶痛绝。你知道洛州城有多少人讨厌你们吗?扰民不说,我房子都卖不出去!成大业说。事实上他的楼盘在开盘之时已被抢购一空。糊墙一样不断往自己脸上涂抹化妆品的母亲,把一把红绸扇子敲在成大业脑袋上:小子哎,有本事你把老娘捏死,捏死老娘,别人照样跳!终于有天晚上,一大团混合着剩饭甚至粪便的物质,雨一般地自天而降,洒在了广场大妈身上。那天晚上大妈们诅咒的分贝第一次超过了功率巨大的音箱。大妈岂是好惹的?成大业母亲选择了报警。警察毫不费力就找到了肇事者:地产商成大业。被逮到的成大业毫无愧色地对警察说:太吵,墙上墙下都不得安生。麻袋母亲一个耳光子就扇上去:我日你爷的!你挣钱,我找乐,谁碍着谁了?
  成大业之所以能和我成为朋友,是因为他喜欢诗而且以诗人自居。他带着一些诸如“母亲啊,你地大物博,资源富饶。”或者“父亲啊,你60岁了,岁月在你脸上刻下了60道皱纹。”等等之类的让我指点,但那架势分明是等着我的赞美。我说:不错,有着“不蒸馒头争口气”的味道。他呆猪一样木了一分钟,万分失望地盯着我:我很伤心,别人都夸我……好吧,知道了,我这就是垃圾。
  公元2018年春天一个晚上,在给我看了那个黄麻纸小册子之后,久不写诗的成大业,终于写了一首,藏在手机的记事本里,一天喝醉了,懵里懵懂地通过微信分享给了我。诗的题目叫《总有》。
  红军攻进洛州城后,县长李焕挺像空气一样消失了。在搜遍了城墙里的旮旯拐角后,那位衣着破烂的营长来问鞋匠。鞋匠说:我一个剃头修鞋的。后来,鞋匠说他在和红军营长说话时,似乎看到了吴景明的影子,但再看,却是乱糟糟的人群。
  李焕挺蜷缩在城隍庙一间极其隐蔽的小杂房里。他疑惑地望着红军,分明在说,你们是怎么找到的?挥枪打算负隅顽抗之后,李焕挺被击毙。那个小杂房是他和鞋匠教书先生饮茶谈天的地方。
  第二天,即公元1935年4月19日,红军在城隍庙召开群众大会。军政委吴焕先在会上宣传红军北上抗日的主张,他说:“红军是咱们穷人的队伍,是为穷人办事的。”;他号召人们深入开展土地革命,建立穷人自己的政权,巩固和发展革命根据地。在洛州城,红军处决了10多个土豪劣绅,然后东南而去。鞋匠对程双贵说:这10多个被砍掉脑袋的人里头,该有吴景明的,可是他变成了影子……
  与红军撤离的同时,鞋匠张训武与教书先生程双贵成了陌路人。
  14年后的1949年12月,鞋匠一夜之间成了英雄。他的事迹被刊登在大小报刊上,照片放得很大,只是那双曾经乌溜溜的眼珠子有些发浑。他胸前总少不了大红花,大会小会都坐在主席台上。他经常被邀请到机关厂矿学校去讲革命史和他的英勇事迹。他是读过好多书的,因而讲得生动活泼,栩栩如生,让人如临其境。鞋匠有一天喝多了酒,眼睛更加的浑浊,他借着酒劲对周围人说:把他的,我不是英雄,不是,英雄的帽子硬给戴上的,英雄应该是另一个人。但是,谁会信他?人们只是把他的酒话当作洛州城人的一种美德——谦逊。
  多年后,鞋匠在西城墙根儿给一群孩子现身说法时,一块砖头落下。程双贵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这个鞋匠,死都死得精明。
  鞋匠去世后几个月后,即公元1952年,洛州城墙开始被拆除,至1970年,有着500多年历史的四四方方的洛州城墙荡然无存。
  在老城墙消失的前3年,即公元1967年春天,正是花开之时,城隍庙后的那盆迎春花却枯瘪干死。这年夏天,程双贵死了。在批斗程双贵的大会上,当年在学堂跟着程双贵读诗书的孩子,就是把鼻涕抹在同桌头发上的那个,已长成一条大汉,他用一根棍子把先生的脑袋敲成和鞋匠一样的破葫芦。
  鞋匠的死显然极为蹊跷。一块砖头不偏不倚恰恰就落在了鞋匠的脑袋上,簇拥在身边的一群孩子却毫发无损。后来这群孩子中一个成了作家的,说,他在一瞬间有个幻觉,一块砖头被一只手抓起来,似乎要把整个城墙都抓起来似的;而在北城墙的垛口,一双眼睛在幽幽地闪着。还有人说城墙落砖是因为吴景明的儿子们在西城墙挖坑,动了城墙的根儿,城墙没塌下来都算万幸。每每提及鞋匠的死,程双贵都只是一句话:我看见一只蝴蝶飞来飞去,迎春花开了。于是,洛州城人说,这个老朽疯了。
  在鞋匠以英雄的身份辉煌无比的日子里,吴景明的几个体型彪壮的儿子开始在西城墙根儿那个隐蔽的小洞下开挖,挖出一丈多深的大坑。挖的时候城墙上不断有砖块石头落下来,其中一个人甚至被砸伤。再后来挖出一泓清泉。那时候洛州城规模开始急剧扩张,机关厂矿和居民的用水问题日益严重。而一汪清泉恰到好处地被挖出,解决了难题。鞋匠说:把他的,这叫造福子孙,城墙根儿有宝贝。
  城墙根儿有宝贝这句话程双贵也说过。在吴景明的儿子们于西城墙根儿挥汗如雨时,老城墙上又闪着一双幽幽的眼睛。那是教书匠吗?因为多年前,他曾私下里说西城墙根儿有宝,明正统年间县令张玑修城浚池并营造县衙时,一个在秦岭上挖金的富商,把一大堆金锭埋在了西城墙根儿下,以那个窟窿为标志。这笔价值连城的金锭是供后人修葺城墙或者城池被毁损后重建的,为保城墙岿然不倒。
  2018年春天,成大业某天喝大,懵懂之中在微信上把那首《总有》发给我。其中几句是这样的:
  总有一朵迎春花在春天里开放
  总有一个女孩站在树荫下
  等着你和她看月亮
  总有一截城墙的窟窿
  让我们出来又进去……
  在给我发《总有》的几天前,成大业近乎疯狂地给我解读那本小册子上的神秘符号。他说在洛州城,有3个人能够看懂这些符号:鞋匠张训武,教书先生程双贵,县长李焕挺;或者还有人,未知。这是他们之间的一种智力游戏,后来演变为联络甚或嬉戏的约定符号。程双贵把解读方法传给成大业父亲,父亲又半懂不懂地传给成大业。成大业的解读大意是:在红25军围攻洛州城时,县长李焕挺将程双贵叫去问计,程双贵说,这些红军势单力薄,游走不定,你兵强马壮,火力充足,固守城池,他便无可奈何;久攻不下,他自然会走。李焕挺不以为然,毕竟红军人马3000多,他不能心存侥幸。他又找鞋匠张训武。鞋匠拍了胸脯,挑着修鞋的家伙出城,把红军阵地的火力配置摸清楚后,欲进城将情报送予李焕挺,无奈却被红军所扣,就在黄麻纸上画了只有他们几人才能看懂的图,其信息量是:李焕挺可从西城墙根儿的窟窿派出奇兵,突袭红军,红军阵营必将大乱,城里兵马可乘势而出,必大捷……
  成大业说:作家,你得请我喝酒,你的小说有素材了。作者简介
  刘剑锋,洛南人。系陕西作协会员,商洛市作协副主席、洛南县作协主席、洛南广播电视台艺术总监,供职于洛南教师进修学校。在全国各报刊发表中短篇小说、散文诗歌、影视文学等400多万字,多部中篇小说被《作品与争鸣》《中篇小说选刊》转载并引发评论和争鸣。任编剧和导演的微电影《山村菊香》获陕西首届青年微电影大赛一等奖。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诗集《窗外的中国》,因执着于故土书写而被评为2017年全国爱故乡年度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