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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9年01月10日 上一版  下一版
暖冬
鲁娅
文章字数:1676
  
  蒙古高压持续强劲,西伯利亚寒流肆无忌惮长驱直入,经过巍峨的秦岭有力地阻挡,就少了刺骨的冷,秦岭南麓多了些湿气,反倒是添了些润润的感觉。相对黄土高原的寒,关中平原的冷,故乡镇安这里算是暖冬了。
  清晨,红毛公鸡挤着嗓子撕破了东方的鱼肚白。
  勤劳的媳妇儿早早地起床,翻身下炕扒开炉灰,还有星星火种忽闪忽闪的,像调皮的孩子眨巴着明亮的眼睛。那是昨晚把未烧尽的桦栗树疙瘩埋在炭灰里作为今天的火种。木门吱嘎一声拉长声调地响起,勤劳的双手熟练地打开门,迈过清冷的石子儿路,身后铺满白霜的地面变成了一个个脚印儿,蜿蜒延伸,像是一幅唯美的画。通常会在鸡窝旁或者牛圈附近随手捡一些干柴禾,再在屋檐下抽一把麦秸秆儿,娇嗔嘟囔一句:“非得等到太阳晒到屁股了才起来!”也不等炕上的男人回话就俯身夹起火种撅起嘴噗噗地吹几下,一炉火就燃起了。
  长久的印象是婚后男人少了些媳妇儿的照顾,儿子却更加受到百般呵护。先是从炕里头拽出小棉裤在火炉旁暖热了才抱起光身子的儿子熟练地穿戴好。小孩儿晚上睡觉一般是不穿衣服的,都是习俗的传承。听大人说小孩儿一般都是在晚上长个儿最好不要穿衣服,其实也有说是怕尿床了把衣服弄湿了不舒服的。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饱含着浓浓的爱。
  男人哼着歌起床,下河打完水便背起背篓扛着长竹竿去下门前的柿子。那是用来做酒的,等软了以后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落到地上被糟践了。能干的男人是不需要媳妇儿吩咐一天的农活的,就会知道什么时候下种、什么时候窖酒、什么时候杀猪。等过年了家里有几坛柿子酒几块腊肉是用来衡量一个家庭日子好坏的重要标准,于是谁也不甘落后,倒也不是怕别人讥讽,只是怕自己的女人叨唠,更受不了自己的小孩儿到别家站在灶台旁边眼巴巴地瞅着那一锅冒着白气的腊肉,那是一个有尊严的父亲所无法承受的。
  太阳渐渐升起,白霜晶莹剔透折射着阳光。地里还没来得及收的甘蔗,叶子差不多都已掉光,偶尔有几片也像是饱经风霜懒懒地耷拉着脑袋。河畔的柿子树上飘来了粗犷的歌声:“一爱哟姐,好人才,十人见了九人哟爱;二爱哟姐,好针线……”歌声悠悠散不尽。太阳升起老高了,随着渐渐散尽的炊烟,媳妇儿就倚着门框喊:“他大,回来叨饭喽!”
  冬天的中午就在太阳融化冰霜、在老母鸡带领一群小鸡叽叽喳喳的觅食中开始。也不见得都是晴天,也下雪,是那种静静的不带狂风肆虐的那种,河道边冬天的风特别大,不暖和!倒是在这沟沟岔岔里,大风是挤不进来的。
  记忆里有积雪就可以上山撵野鸡了,使劲地追,飞累了就一头扎进雪窝里,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拽住尾巴给拎出来。等雪厚了带上早已养精蓄锐的狗在深山老林子里来回窜,我们叫撵仗。
  黄昏是山村最美好最宁静的时候,特别是冬日里的傍晚。天还没全黑,就又有人吆喝去那家喝酒,不一会儿就凑成了一桌。贤惠的媳妇儿通常要待门面,所以有现成的腊肉,削几个土豆就是一碗好菜。为了热闹和驱寒就不在乎那么多了,直接围着火炉坐,这样更暖和。男人从楼上用葫芦直接舀几瓢柿子酒灌进磨得锃亮的铜酒壶温热,一口酒下喉,一天的乏困荡然无存。炉火烧得很旺,火上是个黑乎乎的吊罐,里面炖的是白萝卜猪蹄儿,扑鼻香味着实让男人在邻居面前长了面子。于是喝点酒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乱说,女人也不计较,知道是男人撑面子所以也不会理会。不一会就一四七、二五六的猜拳,甚至是在换个花样:一炮三响,大呼小叫,不亦乐乎,时不时惊奇窗棂上的麻雀簌得一下疾飞,剩下冰凌跌落地面清脆的断裂声,和着嬉闹声散远。
  炉火渐渐灭了,也喝得差不多了,朋友散尽。天上一轮远远的月亮升起来,皎白皎白的,映衬雪白的地面,和着这个祥和的夜晚。但是女人就不服气了,能听她见大声地嚷嚷:
  挨刀的,黄汤灌多了吧,老不正经!
  嘿嘿嘿,男人在傻笑着应对。
  男人知道不能嘴硬,要不晚上连炕都上不了,更别说能搂着儿子了!一阵吵闹挣扎后,儿子蜷起双腿撅着屁股睡着了,女人看着男人相视一笑,还是安静地躺在了男人那温暖的臂弯里,因为她清楚那里才是自己最温暖的港湾。
  冬日的夜晚静悄悄,房子里暖暖的,周围寂静,晒着月光暖暖地睡着了,偶尔有一只蹲在箱子上的猫像是受到了惊吓或是看到了什么秘密,喵的一声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