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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9年05月23日 上一版  下一版
支教画家宋友义
余显斌
文章字数:3261



  一
  翰墨江湖,笔、宣纸、水、墨相遇,创造了一个传奇。这个传奇,就是中国的书画。书画是一片江山,也是一片江湖。在这片江湖上,水、笔、墨本来毫不相识,一旦携手,在宣纸上奔驰,一个世界就变得活泛了,变得千姿百态了。
  前世,宣纸是一片月光的精灵。
  前世,笔是一个书生,卓立在时间的深处,书卷气飞扬。
  水墨前世应该是女子,在月夜下漫步,听到紫藤垂垂的那边,传来清幽的箫音,就悄悄拂开紫帘垂幕,浅浅地朝笔那么一望,从此,一个世界就充满了风情,充满了风韵,充满了诗情画意。
  墨不入水,死墨一块。水墨无笔,即使有千万种灵性,也无处施展。可是,书画江湖若无宣纸,一切都是空谈。千年书画,书写千年的神话,书写千年的河山。
  这些,是我在品读宋友义先生的画作时想到的。
  宋友义先生是来山阳中学支教的,座位就在我的对面。他是南京来的,举手投足间,有着一种江南文人的韵味。
  江南多水,人心细腻,因此也多文人。
  南京更是如此。
  南京,古名金陵,诸葛亮说:“钟山龙蟠,石头虎踞。”总之,这儿山水奇佳,钟灵毓秀,金陵十二钗、秦淮八艳都是金陵的水汽润泽的,都是金陵的翰墨洇染的。这儿属于青瓷世界,仿佛柳条一舞,就能倾国;荷花一笑,就能唱出一支柔婉的曲子。
  在这儿,你甚至不需要绘画,不需要写文章,就会成为一个文化人。因为,文化人的心是爱美的,是天生就会欣赏美的。行走在金陵街头,日日面对街上走过的红唇亮眼,面对街上盛开的粉嫩笑靥,心,自然而然会充满美,充满对生命的热爱和歌颂,即使没有落而为字,或者形诸笔端成为画,也是一个文化人了。
  宋友义先生日日受着江南灵性山水人物的熏陶,受着美的润泽,再加以一支羊毫笔,驰骋宣纸世界,自然而然就是文化人了。这,也大概是我至今难以有所成就的原因吧,缺乏美的熏陶嘛。二
  宋友义先生善于通过水墨渗透变化,再现心中丘壑,再现山水万物,其画中有山千仞,直矗云霄,让人一见,浑身出汗;有枯木扭结,铁杆虬曲,在山崖间或独立,或丛簇着;有云雾氤氲着,迷离朦胧,淡出淡入;有飞瀑九跌,从半空落下,带着喧哗,带着白净,直飞进观画者的心中和灵魂里去了。
  其《青台步云》图,通幅以水墨晕染勾勒而成,墨色浓淡变化,自然灵动;瀑布流云,缠绕其间;枯藤老树,掩映雾中。那是墨的流动,是水的缠绵,是水和墨在演绎着一首和谐优美的曲子。画里云雾掩映中有房数椽,微露一角或一檐,点缀山间,旁有大松如盖,荫罩一片。苏轼有词道:“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这幅画里,真是这样归隐的好地方。
  其《羽化而登仙》图里,高崖百丈,山石荦确,人在画前,不敢大声说话,生怕一不小心,震落上面的石头,滚落下来。因为,在下面一块平整如砥的山石上,有两个隐者,皆白袍缓带,斜卧着,袒胸露腹,随意聊天。旁边有壶有杯,小如米粒,却历历在目,清晰可辨。
  高手绘画,越是在细微处,越见真功夫。我曾观赏齐白石老人的一幅画,画上一朵鸡冠花,鲜艳欲滴,为大写意笔法,大意相似而已。鸡冠花上落着一只蜜蜂,则像真的,翅膀如烟,花粉茸然,好像一弹翅膀,就会嗡的一声飞走,为工笔描摹。这是一种对比,在对比中,有着一种韵律,一种灵性。
  据说,一次上海举办老人画展,进入的人,每个领到一个放大镜,不为别的,为的是观赏老人翎毛花鸟身上的绒毛。
  宋友义先生的画,水墨变化中,时时杂以泼墨泼彩,在水墨烟色的流走中,给人一种润泽之感,给人一种“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烟雾朦胧的感受,可在点睛处,则形神俱显。
  山水之外,宋先生的翎毛花鸟,也清新可喜,让人有着一种漫步山中、万籁在心的感觉。
  《天寒有鹤守梅花》中,梅花不求形似,铁杆虬枝,倔强中格外精神。飘飘洒洒的雪花里,一只鹤倚在梅花旁,细瘦的腿一只拳起,一只独立。其羽毛婆娑,任雪大如掌,一动不动,如独钓江雪的渔人。鹤长喙上的茸毛,清晰可辨,亦可数。
  《凭栏自爱,闲数残荷》中,数茎枯草,几茎残荷,上缀莲蓬。整个画幅中有一种大静,从宣纸笔墨的背面透出,让人心里也落下一片净白和空静。一只小鸟,抓着荷梗而立,给整个画面带来一种生机,一种活力。鸟儿眼睛很大,白光莹然,看天看地,看宇宙万象,显得格外有神。静而不冷,给人以舒畅空灵之感,画中透出微微的禅意,看久了,胜过深夜雨中独卧床上读一遍《金刚经》。
  《悠然自得》中,整个画面,一朵没骨荷花,红艳欲滴,花蕊粉绒绒的,莲蓬嫩小,可莲子已成。看样子,再过几天,就到了江南采莲的日子了。然而,此刻,世界却是静的,是浑无一声的。荷叶淡淡的,点染在空白中,天高云淡,一只鸟儿在悠然地飞着。天地,这一刻就属于这只鸟儿、这朵花儿似的。
  西方画家中,梵高的画具有强烈的抒情性,蒙克的《呐喊》也是如此,他们物态不求逼真,大致相似即可,重在抒发内心情感。这样的画,在中国,自明代徐渭的《墨葡萄》和八大山人的寒江怪鸟后,已为画家广泛接受。画家落笔,画上景物力求在似与不似间,关键也在于抒情。譬如徐渭的《墨葡萄》,淋淋漓漓,一串串的葡萄水灵灵的,如珍珠一般,在墨色浓淡的叶子间闪现,旁边题诗一首:“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画中葡萄是生活中的,也暗喻自己的怀才不遇。可是,这个似与不似的度却很不好把握:太似,还不如去拍照简单;不似,就失去了抒发情志的媒介。
  我在一次外地的笔会期间,曾欣赏过一个画家的画,远望,山树掩映,高石跌宕;近处一看,山纹用笔极粗,少迂回曲折变化,树皮嶙峋之态也是如此,则失真意了。这样,抒情也就失去依托了,如浮萍一般虚浮了。任何艺术都需要创新,只有创新,才有自我风格,才能树起自己。可是,创新必须有一个前提,就是继承。
  看宋友义先生的画,我感受颇深。三
  书画通于文章,推而广之,任何艺术都是相通的,知一点而可窥全局。
  艺术的成功,都是苦练而成,就如攀山登高一般,无丝毫捷径可走。书画更是如此,一笔下去,水墨变化,颜料渗透,都可看出功力,看出时间的沉淀。有人说:“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句空。”文章如此,书画更是如此。
  宋友义先生绘画之勤,让人叹为观止。
  他隔一天不见,再相遇时,就笑着打开手机,让我欣赏其写生内容。手机里,一幅幅风景,或者花鸟翎毛,让人见了,赞叹不已。每次见其画作,我就想,别人无此成就他却能有,大概是别人看电视时,他正在画画吧。每一种成功背后,都有着一种苦行僧般的付出。这,是局外人难以体会到的。其实,每一个人如果下了这样的功夫,都有可能达到这种程度,可是,我们能够做到吗?
  他画远处的山峰,云雾缭绕。
  他画山中粉红的桃花,还有花丛中的人家。
  他画野山,还有野山深处的狗。
  他画小路,还有小路上归去的农人。
  江南画家,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在审美追求上,大多有一致之处,即清雅精细,自然润泽,给人一种“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的潇洒,给人一种“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优美。这种美学,有点如玉石,表面温润、洁净,给人一种不温不火的静雅之感。可是,骨子刚硬,有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内涵。表现在绘画上,即使画的是北方风景,骨子中仍有着南方的风韵,绝少范宽北方山水连绵高耸之气,反而有着江南山水的秀美、清新。
  北方山水如青铜鼎,锈迹斑驳,可厚重。
  南方山水如玉雕,精致典雅,灵动清新。
  宋友义先生的画多水润之气,灵动之气,如宋人马远,画中大量留白,南方画韵飘逸其间,时时可见。他的书法也是如此,古拙中藏秀逸,灵动中有风骨,可仅仅题画上出现,很少独立成幅,就如天姿国色,偏要藏在珠帘翠幕后,清浅一笑,露出一痕眉眼,就匆匆躲起来,让人见了唯有跌足长叹而已。
  以文学比,宋友义先生的字画不是唐诗,是宋词。
  以音乐比,宋友义先生的字画不是塞上号角,是小巷月下的箫音。
  以人物比,宋友义先生的字画不是沙场来去的将军,是陌上踏青的书生。
  宋友义先生为江苏省美术家协会会员,南京市美术家协会理事,江都书画院特聘书画家,现任教于南京玄武中等专业学校,担任艺术系主任。其人书卷气飞扬,有古人闲雅之风,来商洛支教之余,日日临摹山水,登山看云,倚松赏石,攀藤援葛,受到商洛大山大水的熏陶,将来回去,将南北心得糅合一起,一定会另有一番情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