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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9年10月22日 上一版  下一版
庞 道 姣
陈敏
文章字数:1427
  户主庞道姣,75岁,家住黄泗沟垴。
  她抬头看了我们一眼,轻轻露出了一丝欣喜的表情,之后,又继续舞弄起了她手里的活计。
  她在用藤条编笼子。
  她说除了编笼子,编背篓、挎篮外,她还会编连枷,会扎扫帚,可这些东西早已过时,卖不出去,也就过早地断了她的生财路。
  说完这些,她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她絮絮叨叨地说这么多年来,她受尽了人间的所有磨难:男人早在40年前农业学大寨时就死了,是给生产队放石炮时让哑炮轰死的,她独自拉扯着二男一女;又说,大儿子讨不到老婆去山外当了“倒插门”,后来出了车祸,没了!小儿子二十九岁时也死了……
  她边说边流泪,不住地撩起衣襟擦脸上的泪水。
  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她的住处,庞道姣住的三间石板房多年没有翻修,早已熏黑的土墙污迹斑斑。
  步入室内,乱七八糟的破铜烂铁占据了堂屋空间的一大半;她的灶房和卧室都可以用不洁、凌乱来形容,可她已故的小儿子曾住过的房间,尽管布满了蛛网和灰尘,里面的摆设,床、衣柜、小木椅等物件仍依然保持着十年前的原状。
  接连走访了好几次,有时,见她在地里点豆,有时见她背着挎篮在山上挖药,有一次,她还跟人到黄泗沟的深处捡拾了一挎篮毛栗子。又有一次,见她背着一背篓苞谷回来,我们急忙赶上去帮她,却被她拒之一旁,她说她刚摔了一跤,从几丈高的山坡上滚下,滚进了一个土坑里,竟然好端端的,胳膊腿一点皮都没破。说后,她神秘地看着我们,低声道:“我摔下去的那一刻,感到好像有人将我背上的背篓轻轻地往上拽了一下,我立马就站起来了!”她仿佛在自言自语。我立即追问拽她背篓的人会是何人,她一手指向附近的山坡,说:“估计就是睡在这些沟沟岔岔里的亡灵吧!”我的头发根顿时“唰”地竖了起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说:“平日里,这些躺在林子里的亡人们全都无人过问,时时节节连个送纸钱的人都不曾来,他们全由我照看着,三十多座坟墓,年节时下,熟悉不熟悉的我都会给他们送些纸钱,每年至少送四次。”说完,她又开始抱怨老天爷不开眼,不让她死,故意把她留在世上遭罪。
  除了唠叨和抱怨,她倒也脚勤手快,她不喜欢让自己闲下来。
  唠叨多了,传播的负能量就多,因此,庞道姣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留守村民也不大和她往来,她成了一个孤独的人。我们每次去看她时,她都会一遍遍地唠叨不幸的过去,每次我们都好言相劝,劝她不要再纠结往事,保持好心情过好当下最为重要,她也点头表示认同,可不一会儿,她又开始唠叨起来,说她百病缠身,腰疼脖子酸,走路也没有力气,以前饭量大得很,一顿能吃三碗饭,现在一碗都吃不完。
  我们到村上询问庞道姣申请临时生活困难救助的事,镇民政干部那里厚厚一摞待批申请中果然有她的名字。不过民政干部说,像她这种虽有小病但没有住院的人很难争取到县上的大额临时补助,镇上补助权限也只有300到500元,解决不了大问题。听后,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
  再一次来时,见庞道姣的猪圈里多了两头小猪,她一向阴沉的脸终于放晴了,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她说,村干部给她送了两个小猪,这下她的日子总算有了盼头。
  两只小猪给她带来了好心情,也顺便治愈了她身上的小顽疾!当我们告诉她说,她的老屋很快就要被拆除,政府给她在公路边建了安置房时,她脸上的喜色顷刻间消失不见了。
  她说,如果房屋真要被拆,她祈求政府在她死后,能把她葬在老房的堂屋里,她说她不花公家的钱,她一辈子活得硬气,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她也不要棺材,只需把她放进瓮里就可以了,那口瓮她早已准备妥当。
  她的手指向屋内。
  我们站在门外朝里望,屋内的一侧,果然放着一口大陶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