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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9年10月24日 上一版  下一版
回家,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文章字数:1657
  父亲离去后,母亲再也不肯住在县城的出租屋了。无论我们怎么劝说,母亲就一句话:“城里条件再好,哪有咱老家畅快,朗然。”
  母亲是个认死理的人。前年如果不是因为父亲大病手术后,需要时常住院,如果不是哥哥先斩后奏在城里给租好房子,强行把他们“搬”来,城里就是堆座金山,父母说什么也不会“屈尊”来住的。
  一年多的时光,对于住在县城出租屋的父母亲来说,是纠结的、难熬的。虽然日常生活、医疗条件方便了,天天都能见到儿女子孙,但他们还是好多次偷偷乘车回到老家。邻里乡亲们的红白喜丧,婶子叔伯们的病痛探望,甚至是后坡地里的几棵核桃树该打果了,都成了父母回老家的理由。有时老家的叔父打电话来说村里有啥事,恰好父亲身体不适或者天气不好,77岁的母亲就一个人回去。因为担心着父亲,她只能在老家住一天或者一个晚上,可就是这短短的一天或者一个晚上,她要处理很多事,探望很多人。回城后,这些人这些事,又成了她反反复复地说道和念叨。
  农历丁酉年的冬天,多年不遇的寒冷天气,把很多人都送进了医院。面色白里透红,身体状况一直平稳的父亲,也因感冒住进了医院。出院后父亲虽然不再咳嗽,但自己感觉总是又困又乏,整天昏昏欲睡,饭量也一天天减少。当我们再次把他送进医院,医生检查诊断后才知道83岁的父亲添了新病,竟然是可怕的冠心病。住院后的父亲,从能说能笑到不言不语到不吃不喝,病情恶化之快让人简直不敢相信。住院第五天中午,扶父亲上完厕所后,他执意不再回病床,口中总是嚷嚷着“回家”两个字,无力的脚步不顾我们的搀扶和劝阻,一次次迈向病房门口。夜半,极度虚弱,神志不清的父亲忽然坐直了身子,两腿迈下病床。我们急忙扶住他,他紧愁眉头双拳捶床,烦躁地重复着两个字:回家。好说歹说哄他睡下后,迷糊中他口里支吾的还是那两个字:回家。
  第六天早上,父亲开始昏迷。下午一点多钟,和医生商量后,我们决定送父亲回商山脚下的老家——商山村。
  回老家的车上,父亲的神志变得清晰起来,他睁开眼不停地望着玻璃车窗外。我附他耳边说“过彩虹桥了”“到村口了”“进咱院子了”的时候,他的眼角分明有湿润的泪痕。在他回家后的整个一下午,闻讯而来看望的兄弟妯娌,邻里乡亲,无一不是热泪难禁,握着父亲的手久久不愿放开,而他,总是面带微笑一次次地向他们轻轻点头。当我的嫂子问他:“爸,到咱家里了,你想吃点啥饭给我说,我给你做去”的时候,父亲有力而清晰地说了句:“随便老家的啥饭都行。”欣喜的婶娘们,赶紧跑去厨房,含着热泪帮嫂子做了父亲平日最爱吃的浆水面片。
  回家后第二天后半夜,父亲终于停止了呼吸,撒手西去。一直守在父亲屋里屋外的亲邻们,不顾天寒地冻跑前跑后,夜以继日帮我们料理后事。我本家的叔父、兄弟们,私下都通知了各自在外务工、上学的儿女子孙,让他们赶回来为老人送行。亲邻们不但安排专人陪伴、照顾母亲,还总在忙碌的间隙,给哥哥姐姐和我端来热茶、热饭,送上许多贴心的话。亲邻们商定,父亲安葬时不雇请龙扛(专门抬棺的人员),他们说自己的人去世,自己抬棺安葬,心里才踏实些舒服些。就这样他们按照老家的乡俗,庄重、安稳地把父亲送上了山。
  父亲离去,泰山倾覆。痛心疾首的我,每每想起这些乡亲邻里,心潮久久不能平静,一种巨大的爱与温暖感动着我,撞击着我,激励着我化悲痛为力量要振作起来。父亲走了,在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上,还有我年迈的母亲,有我即将退休长期居住老家的哥哥,有喊我“碎女子”“二丫头”的父老乡亲,有唤我“小姐姐”“碎妹子”的兄弟姐妹。他们的一声招呼,一句“回来了”,让我感觉到我还和小时候一样,是他们中的一分子,是这片土地上的人。
  狗年的春节,老家的屋院里,没有了红灯笼、红春联、鞭炮声,更多的是家人间默默地陪伴。“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感觉没有照顾好父亲而愧疚不安的我,颇有些无颜面见乡邻。可是我的那些乡邻们,看到我总是热情地打招呼,关心地嘘寒问暖。很多次走进家门,早有婶子或叔父陪伴母亲,围着火炉守在父亲遗像前说话,拉家常。
  回家,回家,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与思绪?古诗日: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