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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9年10月31日 上一版  下一版
一路向西行
王卫民
文章字数:1943
  这是一次亲身经历的故事,看似平淡,却在我人生历程中的深深屐痕里,留下永远难以忘却关于一个政协委员的记忆。
  曾历三届的商州政协委员,我把每届的委员证都珍藏在箱子里,知道那是荣誉的记录。从来也不曾想借此荣誉炫耀身份。偏偏在2017年夏天北戴河笔会结束,本说前往青岛,却临时有事必须返回,可是回西安只有硬座。我还是挤在了长长的购票队伍中。
  时值盛夏,几天笔会座谈、采风,与朋友交谈,话别,紧张而疲惫。排队人大包、小包蹭来挤去,闷热和嘈杂在售票大厅里拥塞,翻滚。大厅墙角地上,有人铺着报纸席地而坐,光着脚丫。有人坐在蛇皮袋儿的包上,趿着鞋,漠然地看着人群,不时地抠一下脚丫或挖一下鼻子,售票厅的空气混浊,浓稠。我耐着性子排队,许久,终于轮上我那到窗口。姑娘那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补闪着对我说,连硬座也没有了?“走不走”?她甜甜地一问,像刚刚拂过的一股山风,清爽、宜人。我说再查查。“没有了,有卧铺的十天以后,有硬座是明下午的。”售票姑娘很耐烦。我还想再说些什么,只听排在后面的嚷嚷着,说我麻烦,啰唆,“不买了让开。”口吻极不友好。我也觉得不应该误他人时间,急急买了回西安的无座票。
  从售票厅走出来果然凉爽了许多,可捏着的无座票已被汗水浸湿了。
  就在上车握着列车把手的瞬间,我突然萌生一个念头,找列车长说说我是我们区的政协委员,能不能照顾一下。稍倾,我不由自主地摇了一下头。“区是县级啊,人家能照顾吗?”我在心里自语着,靠在列车厕所门上。
  这是一趟“绿皮车”,极适合普通乘客,价格便宜。因而每个车厢人员满满,自然没有座位,找块站着的空地方都没有,只好像插萝卜笼子一样插着站在那里。
  夹着汗味儿的热浪把车厢充斥弥漫。近二十几个小时的漫漫历程这么站着怎么了得。我沮丧,无奈到垂头丧气的程度,这一趟差咋就这么糟。
  厕所极臭,也不是久留之地,不停地有人在敲门,“快点,内急了。该不是屙井绳尿长江嘞,这么慢。”出来了,遭人白眼。我一急眼,粗话脱口而出:“急,急得摔孝子盆不是。”虽然我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被人听懂了却不懂,茫然地看着我。
  这时,列车长从我站的地方另一头过来了。车厢人那么挤,他大概习惯了,或者因见到他的膀子上挂着绿平绒嵌着黄字的“列车长”牌儿,都收一下屁股、挪一下腰,腾出空儿,他行走的不快却不显狼狈。我心头一亮,终于鼓起了勇气,在心里打好腹稿,决定求助于他。
  这个决定大胆、冒险,弄不好伤脸。我意已决,等着列车长过来。
  他过来了,浓眉大眼,大个子,一身铁路服十分威武。我迎着他轻声道:“尊敬的列车长,我想对你说句话。”
  他显得突兀,而又不得停下脚步,因为我是乘客。我是抱着“有枣没枣敲三秆子心理”,往前倾了倾身子,才低声说道:“我是一个作家。”我顿下来看着他的表情,竟是那么的漠然和无动于衷。我鼓了鼓勇气又说:“我是我们当地的政协委员。要回西安,请你帮个忙。”这回他脸上流露出的愕然表情中带着一种惊讶,我略微作了个耸肩的动作道:“对不起,我没料到车票这么紧张,没带委员证。”我顿了顿又说:“请你相信一个作家的真诚,他不会欺骗你的。”
  列车长丝毫没有怀疑之意,他略做沉思之后对我说,“很抱歉,我要帮你,只能是休息车了。”
  我知道,休息车是最后一节专供列车乘务人员的生活车,应是面对面三层的硬卧,夜间有来往下班的,不大安静。此刻对我来讲那就是相当奢侈了。他从腰里掏出小本儿边划拉,边记了我说给的姓名。我窃喜。不料他说,他要马上换班,他话没落地,我心凉了半截,再上班我就该到西安下车了。
  “你就在这儿,别离开地方,半小时以后有人领你办手续。”说话间,一双和蔼可亲的目光从我脸上掠过。我忙不迭像捣蒜似的点着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咕哝一句:“阿弥陀佛”。
  果然,半小时之后有一乘务员过来往人伙中瞅,我急忙举手过头,正欲开口说“我在这”,他先问道:“你叫……”不等他说出我的姓名,我便自报家门说了姓名,他低头看了手中的纸片儿之后道:“来,跟我走”。
  休息车很安静,除了微弱的脚灯之外,再就是门口的廊灯了,我办过补票手续,被指定了一个二层硬卧。
  我终于长吁一口气,坐在边凳上头靠着车窗,看着一片漆黑的原野。偶尔有高高的灯杆从眼前飞过,远处的高楼广厦定是一片辉煌,可我所能看到的只是隐约的轮廓和光亮的影子。火车“哐当哐当”的节奏富乐感旋律。我有了“一席之地”,心续的安定,心情的舒畅,是我始料未及的事。列车长,乘务员认可的是政协委员,我沾了委员的光环。
  朦胧的列车之夜,在车厢里小喇叭悠扬的晨曲中送走,一缕晨曦探过头来,贴着车窗,柔美而亲切,秦地平原上的庄稼地和农舍,倍感亲切。几十年远行过无数次,春夏秋冬,正午,黄昏,火车、汽车、拖拉机都曾有过,可当踏进了自己的门槛时,就会淡忘了历程。再美的风景不如家。唯这次旅程最走心,难忘,却极具鞭策,入心化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