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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9年11月19日 上一版  下一版
行在秦岭
牛茵
文章字数:1551
   
  我从秦岭中走来,走过了一年四季,看过了秦岭的不同风光。
  总是以为,秦岭最舒服的时节是夏季。过了立夏,日光渐长,暑气慢慢蒸腾起来,烘得整个城市都躁动不安,汽车喇叭带着消不去的火气,行人神情惫懒,都被这难捱的夏天吸去了精气神。此时此刻,若有闲暇时光,不妨朝秦岭走一走,也不必远,只要进了山,就能感受到一个与山外不同的夏天。
  从西安出发往东走,过了蓝田是一连串穿山隧道,过了打头的穆家堰隧道,便算是进了秦岭了。山里山外两重天,城里闷热焦躁的暑气被秦岭完好地隔在山外,温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环顾四望,公路两旁的花草脱去了春天娇嫩的新色,正是一片郁郁葱葱,一座座连绵的山峰全披上了深绿郁青的外套。阳光明亮得恰到好处,向阳的草木显得精神抖擞,枝叶丰满,撒下一片片怡人的绿荫。转过山头,山阴处在热闹的夏天里显得分外幽深安静,远望着就有平心静气之功效。倘若凝神静听,还能隐约听到水声潺潺。进入山林之中,循着水声沿曲折小径前行,一路分花拂柳,总能找到一缕清泉。粗砺的岩石被流水洗得浑圆,大大小小散落水中,山溪在石上欢笑,奔跑,洒落一串泠泠的浪花。深深呼吸一口,心神都为之一清,正如三伏天来一块清甜冰凉的沙瓤大西瓜,什么烦躁的情绪也都消散了,舒服地直想在此结庐而居,再不愿回那燥热烦闷的城市空间。
  倘若说秦岭的夏天是一年四季中最舒服的,那秋天毫无疑问是秦岭最美的时节。秦岭一贯是安静而沉默的,甚至显得有点不近人情。秋天的秦岭,却脱去了往日的冷淡,有了些热闹的人味儿。一路穿行在秦岭,难免会被高远而澄澈的蓝天吸引住目光。天朗气清,一丝云也没有,湛蓝湛蓝的晴空仿佛一整块澄透的宝石,越发显出一个秋高气爽。各座山头都换了属于秋天的颜色。红的叶也有,黄的叶也有,还有些在秋风中坚持着的绿叶,织成了个艳丽的大毯子,带着浑然天成的质朴和成熟。白桦树最是好看,一排排站得笔直,一树金灿灿的心型叶子,风一吹呼啦啦地飘落一阵叶子雨,在这大块的秋毯上点上了一个个金黄的圆点。平常藏在山脚和山腰上的农居,在叶落林萧的山岭里悄悄露出一角青黑色的屋顶,檐下挂着一嘟噜一嘟噜的苞谷棒子,不动声色地炫耀着主人家的勤劳和收获。
  越美的,越是短暂。秦岭的秋天走得最急,仿佛昨天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悠闲样子,今天却已脱去了温情脉脉的面庞,显露她“冷酷无情”的一面。寒风怒号,冬意凛然,山坡上早已百草凋零,树木脱去了绿衣,露出一副嶙峋的骨架,沉默地对抗着呼啸的山风。渐渐地,风小了,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了下来,在风中旋转、跳跃、飞舞,落在山峰上、山坡上、山底下,遮住了目之所及的一切,秦岭横云,蓝关拥雪,天地之间一片苍茫。不知不觉间,雪停了,风也停了,山里静悄悄的。偶尔传来“扑通”一声,那是枝头承受不住重压,抖落了一团棉花糖样的积雪。乌云散了,月亮露出了小半张脸,温柔地注视着雪后的秦岭,洒落一地冰凉微蓝的月光。
  漫长的冬季终于将要过去,沉睡了一冬的秦岭睁开了眼睛。她眨了眨睫毛,树上的冰凌碎了;她伸了个懒腰,林间的动物醒了;她掸了掸身上的衣服,山坡上的雪化了;她笑了,所有的花都开了,春天终于来了。小草最是着急,早就伸出了嫩绿嫩绿的小芽,在春寒料峭中探头探脑。鸟儿们在细嫩的枝桠上轻巧地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吵醒了淙淙溪水,吵醒了翩翩蝴蝶,吵醒了春风和春雨。于是春风和春雨携手而来,一个轻柔地吹开含苞的花骨朵儿,一个无声的滋润沉沉的土地。连绵的山涧缭绕着如烟的云雾,山顶上还盖着一小团未化的冰雪,云也似得雪白可爱,隐在雾中影影绰绰,仙境一般无二,恰是一幅清新天然的水墨山水佳作。
  春去秋来,夏消冬长,季节流转间又是一年。秦岭一年十二月,月月美景时相思。我从秦岭中走出来,却时常忍不住回望,回望秦岭的山水,秦岭的风雨,秦岭的夏时、秋景、冬雪和春光。
  行在秦岭,长忆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