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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0年09月15日 上一版  下一版
那年的雨
党卫利
文章字数:1626
  
   
  夏日多雨,每逢暴雨,我的记忆总会回到那个夜晚。
  那晚,天地间简直像个蒸笼,密不透风。乡下的夜晚,不像城市到处流光溢彩,也无人车沸杂的喧闹。没有月亮的夜晚,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偶尔几声清丽的蛐蛐声和着总也不知疲倦的蝉鸣划破夜空的寂静。
  父亲坐在院里那块大石头上,叼着长杆儿的玉石烟嘴,默默地吸着,若有所思。院子里漆黑一片,只有父亲的烟锅,发出忽明忽暗的亮光。
  母亲坐在门前的水泥房阶上,她难得像那晚那般清闲,什么都没做。母亲不时看看远处的父亲,又抬头望了望乌云密布的天空:“你说今晚会不会又是一场大雨?”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从天空中骤然划过,那一闪而过的光亮像黑暗中的幽灵,让人毛骨悚然。紧接着,几声响雷从天空中轰轰隆隆传向大地,狂风紧跟其后,山里的夜雨,真是说来就来。
  雨先是下得很急,豆大的雨点稀稀疏疏的,很快便越下越大,雨势迅疾猛烈起来。
  父亲站在门口,神色凝重。耳边全是大雨滂沱的响声。
  我们家的房子是几年前新盖的,土木结构。盖房不能占用耕地,父亲便把房子盖在了村边的小山坡上。说是山坡,其实山上并无什么大树,有的只是一片槐树林,而且还才只是幼苗,根本抵挡不了雨水的冲刷,因此每年夏季,只要一遇大暴雨,屋后就会出现山体滑坡,坍塌下来的泥土就会堵住流水的出口,必须疏通,虽然父亲每次都要在雨季来临之前把水渠彻底清理,以便流水畅通。
  屋外,雷声、雨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泥土气息。“嗵……”一声巨响,汇合着哗哗的水流声,在那个雨夜特别的震撼!听到动静,父亲一句话也没说,拿起门后的锄头,迅速向屋后冲去。母亲瞅着父亲的身影消失在大雨中,便迅速起身,手拿两顶草帽,刚走到门口,又折身回来找到了一捆白色的塑料纸,顺手取了几张,把一张披在自己肩上,然后把塑料纸高处的两端拉在一块儿,打了个结,一件自制的雨披就做成了。她又照样把另一张也同样打了结,连同一顶草帽,一起跑进雨中,向房后的父亲奔去。
  看着父亲母亲一前一后冲进大雨里,姐姐、弟弟和我,怔怔地站在门口,期盼着这场大雨快快结束。
  “你们怎么都出来了,快回去,雨太大了,当心淋感冒了!”父亲一边挖水渠,一边在雨中大声说道。
  “娃们既然都出来了,就过来帮忙,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水渠堵得这么厉害,不尽快清理,一会儿水就堵到房后墙上了。”母亲只顾忙着用铁锨往外推土,看也没看,就这么喊着。
  “那行,老大、老三你们俩帮忙往外推土,老二力气小,就站房檐下面给我们照手电筒!”
  透过微弱的灯光,我看见父亲头戴草帽、身披塑料雨衣,两只胳膊使劲地挥舞着锄头,用力地把山坡上滑下的沙石泥土往水渠两边勾,给中间留出一条出水通道,母亲和姐姐、弟弟一人手拿一把铁锨,顺着水流方向把泥沙往外推。狂风暴雨还在肆虐着,不断下垮的泥土和着雨水变成了泥浆。父亲没过膝盖的雨靴在泥浆里变得不听使唤,他每换一步都显得很吃力。最后,他索性将雨靴从泥浆中拔了出来,光着脚站在被泥浆堵满的水渠。
  父亲用力地向前推动着泥浆,有几次,差点躺在泥中。为了快速将这块泥浆推出水渠,母亲、姐姐、弟弟他们在雨水和泥浆中来回奔跑,和大雨做着最后的搏斗,父亲、母亲、姐姐、弟弟变成了一个个泥人。
  雨停下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后山上还不停地滑落沙石和泥土,一家人汗水搅着雨水,还有我溢满眼眶的泪水,滑塌的泥沙大部分被清理了出去。肆虐的暴雨终于停下来了,父亲、母亲、姐姐、弟弟都累到精疲力尽。
  打那以后,父亲就落下了腰疼的毛病,只要遇见打雷下雨天气,腰疾就会发作。
  回忆总是让人伤心!每一个大雨滂沱的日子,那夜的雨,那夜的父亲,那夜全家人雨中抗险的情景便一遍又一遍地在我的脑海中上演。
  雨,有太多的诗意和浪漫,可是却也成了三十多年以来一直潜伏于我心底的恐惧和隐患。父亲离开我们已快三十年了,每年夏末初秋,只要天空一下起大雨,我的心底便会生出无法言说的情绪,但绝不是蕉窗夜雨离人愁的那种,而是每遇夜雨时,总会想起记忆里从不曾远去的父亲!
  风再大,雨再大,只要有温暖的力量存在,就足以抵挡一切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