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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0年10月29日 上一版  下一版
种麦子
陈宏哲
文章字数:1784
  上周日回老家,听见故乡的“东岭”“南塬”和“北洼”传来拖拉机的“突突”声。邻居大婶说:“那是旋耕机在播种小麦。”好多年了,家乡很少有人种麦子了,“突突突”的旋耕机声,一下子把我的思绪拉回了儿时。
  记得上小学二年级时,土地分到了农户手中,我家也分到了4亩多责任田。那时,父辈们种田的积极性普遍高涨。种小麦前,先要“挖番麦秆”“拽豆子”,把土地预备停当后,还要做好三项准备工作:一是除草。把地里的大草小草全部拽光,拽断的草根也要挖出来,务必做到斩草除根。二是担粪,压底肥。当年我家还养着两头肥猪,猪圈里垫着厚厚的土层,每隔十天半月等猪粪把土层浸透了,父亲就要清理一次猪圈,用洋铲把猪粪土卷到猪圈外,垒成粪土堆。到种小麦前,父亲便挑着一担担猪粪土翻坡越岭,送到田间地头准备做底肥。清理猪圈,挑猪粪都是苦力活,非壮年男子不能胜任。母亲常念叨,等我长大了好为父亲接力。三是勾麦行子。当年,家乡人都是套作种小麦,俗称“行行田”或“行行套”,要先在田地里量好种麦的行距,把两条线绳子固定在行距两边,再用锄头勾出边线,形成行子。等这些前期工作都做到位了,便开始种麦子。
  儿时种小麦时,父亲反复强调“精耕细作”。他对家人的劳动十分挑剔,每年秋忙假帮家里翻小麦地时,我总会受到父亲的批评,他嫌我铁锨立不直,嫌锨头插地不深,嫌胡基(土块)没敲碎……父亲边批评我边做示范,他用双手把铁锨把攥紧扶直,右脚使劲踩铁锨头的顶端,让锨刃插入土地深处,以看不见锨头为准。然后左腿微弓,用膝盖上部做支点,双手奋力向后扳,土层就顺着铁锨头翻起来了,遇到大的胡基(土块),先要用铁锨斩碎,再把土倒平整,这才是“精耕”。
  一锨一锨翻地,如乌龟蜗牛般爬行,半天时间也只能翻出丈许的一截地。远望田地的另一头,我有种畏难情绪,感到翻地艰难,总是盼望着:啥时有了翻地的机器,人就不再受翻地之苦了!母亲安慰我:“要吃面,泥里拌。要吃馍,泥里拖。不下一番苦,白馍白面哪里来!”
  “秋分早,霜降迟,寒露种麦最合适。”寒露节气是家乡人种冬麦的高播期。为了能在高播期种上麦子,父母经常起早贪黑,加班加点。早上我醒来时,发现父母早已出工劳动了,等我赶到地里时,发现他们面前已翻出了两三丈长的半行土地,新翻的土层松松软软的向上膨起,宛如一条褐色的带子,上面正冒着丝丝白气,看起来蔚为壮观。
  田地“精耕”之后,就要“细作”了。怎么“细作”呢?父亲按照每亩地20斤的量称好麦种,开始播撒麦种。能借到耧播种最好不过了,人力拉动耧时,耧齿就会插入土壤中自动播种,耧播撒的麦种稀稠匀称,出苗时有行有样的,整齐美观,父亲也最满意。借不到耧时,父亲只好亲手撒麦种,一块地有几行,每行撒多少斤麦种,父亲都非常精细地算计,半点也不马虎。撒好麦种后,需要用耙耙地,好让麦种全部落入土壤深处。耙是一种长方形农具,有一米多长,七八十公分宽,耙底部安装着耙齿,有木齿,铁齿之分。耙地时,为了让耙齿能陷入土壤深处,需要小孩坐到耙背面帮忙压耙。当年,农村人普遍贫穷,自行车都是稀有物,于是“坐耙”成了孩子们的最爱。瞅着哪块地需要耙时,孩子们就会蜂拥而至。“坐耙”的孩子过多时,主人只好让孩子们逐个轮流来坐。
  当年,我家的耙都是父母亲自拉的。父亲在耙的左右两边绑好皮绳,他和母亲各执一边。我坐在耙上,看一浪一浪的土块不断向后退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快乐。耙好田地之后,需要用耱把地压平整,这样保墒,利于小麦生根。耱是用粗壮的桑条或柳条编织成的长条状农具,也需要小孩压着负重而行,但耱的表面严整,坐起来比耙舒服,有时还可以躺在耱上,或爬在耱上,享受着坐车般的乐趣……由于父亲的精耕细作,我家的4亩多地每年都能收5石左右的麦子。
  “今年种麦子,政府无偿提供种子和化肥。”邻居大牛说,他昨天在地里撒好麦种和复合肥,旋耕机犁过去,一天时间五亩麦子就种完了。一天种五亩麦子,确实神速!不知让讲究深耕细作的父辈们作何想?儿时我们全家四口人早出晚归,一天也只能种半亩小麦,种完四亩多麦子,少说也得10天时间。如果从种小麦前的“掰番麦”“拽豆子”“挖番麦秆”“拔草”“担粪”“勾行子”“翻地”算起,种小麦至少需要一两个月的忙碌,所以民间常有“麦种三个月收一个月”的说法,足以说明种小麦之苦。
  “突突突”,旋耕机还在持续轰鸣,我仿佛望见了一行行麦苗正在茁壮成长,给故乡的坡坡岗岗,沟沟洼洼披上了一行行绿色的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