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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1年04月08日 上一版  下一版
鏖战文笔峰
——207工程03工地劳动纪实
文章字数:3765
     陈振华
  207工程03工地,是50多年前的一项国防工程建设商南施工点(文笔峰)的代称,“207”是工程总代号,“03”是工地序号。不用汉字表述,而用数字代称,可见其神秘。该工程在陕西境内自西向东,经蓝田、丹凤至商南。我当时不满17岁,是参与民工中年龄最小的,干的是运砖工,每天挑砖从山脚到山顶往返两次,连续鏖战10天。这短短10天,是与体力、耐力、毅力不断抗争的10天,也是向艰难困苦挑战的10天。现在回想起来,我都不知道是怎么挺过来的。
  1969年10月,时值秋冬交替季节,一场轰轰烈烈的国防工程建设运动在商南县青山乡的文笔峰正式启动。工程总指挥是老革命、原商南县城关中学校长王洪。首批参加工程建设的民工,是来自全县农村的武装基干民兵,都是20岁左右的青年人。民工担负两大任务:修路和运砖建房。山上没有车路,建房所需的大批砖瓦及其他建筑材料,全靠人工肩挑背扛从山脚运至山顶。由于时间紧任务重,不能等待路修好了再用车运材料、建房,所以修路和建房两项工程须同时进行。当时,这是个保密事件,施工者只知道这是一项国防建设工程,至于用来做什么的不得而知。多年以后,我们才知道这是一项军事电讯工程——北京至广州之间的通信中转站。
  鉴于该工程的重要性和保密性,起初在选派参与人员的身份上有较严格的规定,先决条件是历史清白、政治上可靠,所以首批上阵的都是武装基干民兵。当时我从商南县城关中学初中毕业刚一年,是一名返乡知青,尚未参加武装基干民兵组织,所以起初没派我去。被选派人员赴青山乡两天后的一个下午,我正在富水街东坡和社员们一起挖红薯,生产队长突然通知我为增补队员,前往参加文笔峰工程,而且要马上出征。这使我感到一种意外的惊喜,惊的是毫无思想准备,我父亲尚在白玉公路出差,母亲身体不佳,家里有点走不开;喜的是这正是我所想的,好多年轻人都以此为荣,争着要去。队长见我一时无反应,便说:“当然,你可以考虑一下,如不想去的话,我们另作打算。”听他这么一说,我立刻表示:“好,我去……”接着他又说:“那这样吧,一会儿有一辆大车送菜去青山工地,你现在就回去准备一下,坐这辆车去。”我心想也好,不然还得步行到青山,于是就飞快地奔回家中。母亲看我急乎乎的样子,问我啥事,我简单地说了去青山出差的事,她感到惊异,不让我去。我说:“几天就回来了,不必担心!”我简单地准备了一下,带了一床被子和碗筷赶往路边,爬上那辆送菜的大车。车从南坪出发,穿过县城直奔青山乡而去。
  富水连(即富水公社)的部分民工,驻扎在文笔峰斜对面的响潭沟口的一个小村庄里,汽车抵达沟口时天已黑尽。我下车后先把行李放进宿舍,即到连部报到。连长正在吃晚饭,端着饭碗简单地跟我说了几句话,大意是:“我们连的任务是运砖,按指挥部的初步规定,每人每天要从山脚运送50块砖到山顶建房处。时间紧迫,任务艰巨,看你这娃能不能挺住……”我离开连部,回到住处,刚好遇见初中同学、富水老乡李振青,他见到我很惊喜:“啊,你怎么也来了?”“人员不足,我是临时增补的。”我应答道。他接着放低了声音说:“好苦啊,我才干一天都受不了啦!”听到这话,我顿时感到后悔了,但想到已经来了,还能回去不成?便说:“你不要给我吃后悔药了,既然来了,再苦也得忍受……”随后,我们一同去吃完饭,又回到宿舍,准备就寝。同室的其他民工还在聊天,我打开被子,在地上铺着的一层麦草上展开,这就是我们的“床”。被子铺在零乱的麦草上,既是垫的,也是盖的。
  次日清晨,6点多起床后,每人吃了一碗玉米糊汤,我和振青带着扁担和绳索就出发去工地了。伴着高音喇叭播放的上工号声,我们跟随着上工的人群来到文笔峰山麓,只见一大块空地上存放着大车送来的小山似的砖堆,人们正忙着捡砖、装砖,有用背篓装的,有用绳子套的,乱嚷嚷一片。这时,高音喇叭里的音乐声戛然而止,响起了女播音员高亢的语音:“207工程03工地指挥部,现在开始第一次播音……”我这时才知道这个工程和工地的名称。我和同伴手忙脚乱地摞好砖,一头5块,共10块(每块砖的重量约2.5公斤,10块也25公斤了),用绳子捆好,套上扁担挑起开始上山。
  从山麓到山顶有四五里路程,山势陡峭,最陡处几乎是直立的,平时空手轻身行走都很吃力,现在肩上又压着几十斤重的东西,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何况我还是个17岁的孩子呀!山高路陡,举步维艰,走着走着,伙伴们都摇摇晃晃地上前了,我落在了后面,心里不由得发急。我哼哧哼哧地爬过了一段“瞪眼坡”,登上一道山梁,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了,只好搁下担子坐下来小憩。顺着山梁朝上望去,一片不着边际的野草、丛林扑面而来,看不见山顶。过了片刻,我站起身挑上担子继续前行,走一会儿歇一会儿,歇一会儿再往前赶,就这样耐着性子,慢慢地前行。
  上午10点左右,约上到四分之三的地方,山顶才依稀可见,我心中有了希望,脚步也加快了。返回的民工纷纷下山,匆匆从身边擦过,有熟人喊着:“加油!”不一会儿,振青也返回来了,对我说:“马上到了,别急,我在下边等你……”我一边大口地喘气,一边笑着说:“你到底比我大几个月,比我强。”又走了几十分钟,终于到达山头。我放下砖,感到一阵轻松和惬意,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提着扁担和绳子,沿原路向山下走去,边走边想:“这才是第一趟啊!”等到山下已近中午,内心又紧张起来,往返一次就需要半天。下午两点上工,下山后已四五点了,天快黑了,不能再上山。大家都是一天跑两趟,我也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住地。
  第二天上工时,虽然双腿和肩膀很疼痛,可一旦挑上砖上坡,一心想的是完成任务,疼痛感便慢慢减退了。上午的一趟还算顺利,下午的一趟,刚踏上那段陡坡,一不小心,解放鞋踩在碎石子上滑了一下,我就摔倒了。担子掉下来,我滑出一丈多远,幸亏两手撑着地面才停下来……这时,一位大哥挑着砖从我身边路过,顺手将我拉起来说:“小兄弟,注意脚下,慢慢来,不要急……”我既感激又伤心:“谢谢您,大哥!”说着泪水夺眶而出。我用右手擦拭眼泪,觉得火辣辣的痛,一看才发现手上蹭破了皮,正流着血。我急忙从路边扯了两块葛藤叶,在伤口上捂了一会儿,又拾担上肩继续攀山。再次登上山梁,山那边筑路的轰隆隆的石炮声不绝于耳,飞石不时落在崖壁上和丛林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令人胆怯。快到山顶的时候,暮色降临,返回的人们呼叫着:“山上死人了!”这叫声不禁使我一阵寒颤战,双腿发软,心想:“一定是哪位筑路工倒下了。要奋斗,就会有牺牲,任何一项大工程,伤亡事故是避免不了的。逝者不幸,亦壮烈荣光。”想到此,一种豪迈感油然而生,我振作精神,一鼓作气冲上了山顶。到达山顶后听知情者说,原来是一位砌墙建房的民工被飞石意外砸中,从墙头掉下,当时就没救了。
  后来的日子里,依然每天上下两次。工程指挥部虽然没有强调每天非完成50块砖的任务不可,但我们必尽力所为,不可懈怠。我和振青有时采用“打转盘”的方式,就是短距离往返转运。这样尽管路程没减少,但感觉上相对还是轻松一点,尚能够坚持下来。实在累得不行的时候,就请假休息半天。
  由于建筑材料运送困难,山顶营房建筑工程进展迟缓,不能如期竣工。运砖劳动强度大,任务艰巨,仅靠首批这些年轻人是难以支撑到底的。负责工程建设的各级领导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下令全县动员加强和增援运砖队伍,以加快工程进度。第10天午饭后,我正准备上工,生产队突然派来了几位身强力壮的中年人,说是换我的,下午我就可以回家。这是我始料未及的,连忙到连部办手续。当时每天有3元至5元的生活补助费,按出勤的天数,我领取了几十元补助费,高兴地返回家中。
  我离开工地后,县上又发动单位职工突击增援运砖。不久,文笔峰顶的建房任务终于完成了,盘山公路也修通了。
  此后的几年,我再没到过文笔峰,竣工后的营房和盘山公路是什么样都不知道。直到7年后的1976年9月,伟大领袖毛主席不幸逝世,举国哀悼。当时全县都没有电视,唯有青山文笔峰微波站有电视,为了看到北京的悼念活动的实况,全县人民从各个乡村纷纷赶到微波站看电视直播,我也随单位同事一起骑自行车来到青山。因从公路上山绕圈路远,我们决定取捷径爬山登顶,便将自行车寄放在青山街上,从当年运砖的小路徒步上山。再次踏上这条陡峭的山路,仰望那茫茫山顶,我不由得心头发怵,同时又陷入当年挑砖登山的回忆中……
  1996年春天,单位包车到文笔峰旅游。当汽车由青山上河驶入文笔峰盘山公路时,我第一次看到了它蜿蜒盘旋的样子,很是险峻。公路两旁,一丛丛鲜花开得正旺,散发着浓郁的芳香,使人心旷神怡,竟忘记了路险颠簸的恐惧。到达山顶,首先跳入眼帘的是信号塔和营房,虽显得斑驳破旧,但原貌尚存。我们在这里游览、留影,消停了半天。
  2018年秋末冬初的一天,我和两位朋友自驾车准备再次登游。上午出发时,天色阴沉沉的,到文笔峰山下的时候,下起了零星小雨,等我们上到峰顶,却是大雪纷飞。俗语说“雪下高山,霜打洼地”,山高寒冷,容易下雪,此番情景见证了文笔峰之高。不一会儿,山头丛林银花珠树,一片晶莹,这是我第一次感受文笔峰的雪景。难得一次在飞雪中游走文笔峰207基地,另有一番风味。
  50多年前开辟的207基地,为文笔峰增添了别样的色彩,也丰富了它的内涵。2014年7月以来,商南县重启文笔峰景区建设,利用其独特的地理条件,将自然景观与207基地复修建筑融为一体,打造别具风格的云海酒店,让游览者“朝看日出,夜观星空”,使“文笔叠翠”景观锦上添花,更具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