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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1年04月08日 上一版  下一版
秦岭深处的守望
周文英
文章字数:1949
  秦岭深处,有一片红色的土地,在那片土地上,埋着烈士的忠骨。
  秦岭深处,有一位穿着红军服的老人,一遍遍讲述着英雄的故事。
  曾经不明白和平年代,经济指标引领一切的时候,怎么还有一些理想主义者不辞辛苦,重走长征路?有幸参加了丹凤县文化馆组织的“看红色景点、听红色故事、写红色经典”主题活动,游历几处红色景点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脑子里总是浮现出那些年轻而鲜活的生命,和他们曾经历过的那个时代的腥风血雨。
  连日来,一直在思考人生的意义?理想、信念、情操、高尚、境界之类的抽象词在脑海里翻腾不息。如果把一身磨得发毛的红军服和一套笔挺的西装,放在人生天平的两端,哪边轻,哪边重?也许你情感的砝码毫不犹豫地倾向价值不菲的西装,因为它代表着生活的体面。但革命先烈却倒向了军装,因为它承载着生命的厚重。
  小学语文课本说,祖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长大了才知道,地再大也有边界,物再博也有欠缺。这几年因为工作关系,常在商洛的山水间行走,感叹十里景不同,也感叹商洛的山好大,沟好深,水好远。
  去年春天,同事从丹凤庾岭龙骨岩工地回来,直喊冻死了,饿死了。我说下点小雨,至于冷成那样吗?他们说庾岭山上全是雪,路上是冰溜子,车不敢开快,沿途雾凇很美,但穿得单薄,冻得不想下车,如果不是回到山下,都不相信已是春天。过了吃饭时间,饭店没营业,街上几乎没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餐馆,问有面没?老板问想吃啥面,顾不上啥面,说有啥吃啥,啥都行。
  庾岭偏远、高寒、贫瘠可见一斑。在庾岭镇逼仄的街道,有三间低矮的民房与周围的楼房或店铺显得不同,甚至有点不协调。门前的墙上,挂满了大小十几块匾额,其中一块黑底金字的“中共鄂豫皖省委第十八次常委会议旧址”的牌匾特别引人注目。门的两边是两副木刻楹联,楹联的横批中间夹着三个红色大字“春茂永”,沉淀着岁月的沧桑。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春茂永是一家中药铺,而今这里是一家私人博物馆,说博物馆“私有”并非夸张,因为它的主人是六十七岁的杨青山,这是他的祖宅,他是天然的“馆长”,也是义务解说员。
  穿着红军服的杨青山原是庾岭中学一名教师,懂乐理,会拉手风琴,退休后把接待参观的游客当作自己的使命,因为他从小听爷爷讲有关红军的故事,不知听了多少遍,这里的沟沟垴垴,他都十分熟悉。
  杨青山的爷爷过去是个中医,救过红军的命,多年来不时有“红二代”从全国各地找来,纪念先辈,或是看望他,他们的话语,加深了他对爷爷的敬仰。当年面对众多伤员,爷爷不分昼夜紧急包扎,不惜把名贵中药材用给重伤兵。爷爷爱民、拥军,“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这句话他比一般人理解得更透彻。
  山里很多村民都到山外去了,杨青山老人没有想过离开,守住这座老屋,守护山坡上的一片墓园,是对爷爷的怀念,也是对烈士的报答。
  由于经常接待外地游客,生在山里长在山里的杨老师练就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他的解说带着浓厚的感情色彩,仿佛亲历过那个年代,目睹了爷爷与红军战士曾经的每一个场景,讲到激动处,手舞足蹈起来,如逢人生高光时刻。
  知道庾岭的人就听说过“庾家河战斗”。时间倒退到1934年,庾岭是一个山大沟深、与外界隔绝的地方。有一天街上“过队伍”,男人都跑去山上躲起来,因为国民党的军队所到之处,不是抓壮丁,就是抢占百姓财物,大家对其恨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只能躲过一次算一次。
  春茂永中药铺的杨掌柜不能一跑了之,药铺是他的全部家业,他要留下来守护。彼时杨掌柜对红军也没啥概念,只是他们借住在自己家里,吃了一顿饭,就把一天的饭钱都给了,并不行抢劫之类的坏事,杨掌柜觉得这伙人与传说中的不同。
  12月10日,中共鄂豫皖省委会议正在春茂永中药铺进行,尾追而来的国民党部队抢占了荫山梁的有利地形,派8名哨兵去街头打探消息,年轻的哨兵忽然瞥见一个人长得像杀死他父亲的仇人,他父亲是地主,盛怒之下开了枪。枪声惊动了会议中的红军,他们立即终止会议,投入战斗,徐海东、程子华先后身负重伤,红25军在政委吴焕先的指挥下,殊死搏斗,浴血奋战,经过20多次反复冲杀,在敌强我弱的不利形势下,以少胜多,打死打伤敌人300多名,红军伤亡200多人。这是红25军长征途中是最险恶的战斗之一,为中央工农红军最先到达陕北,创建鄂豫陕革命根据地打下基础。
  从位于庾岭街道的展览馆到山上的烈士纪念碑,是一段蜿蜒的山路,杨老师怕路上来车错不过,就骑上摩托车打前站。到山腰宽阔处,他停在那儿等候,电话通知大巴车出发,等我们到达时他又继续前行。
  三月的庾岭还是早春的气温,人们穿着薄棉衣,六十七岁的杨老师骑着摩托车在山路上奔忙,怕他冻着,也顾及安全,领队让他别上山了,他不肯。在红军广场,大家列队向先烈鞠躬,听杨老师讲述英雄奋战的故事,还听他唱了写给红军的赞歌。
  庾家河的春天虽然晚一些,但它终究会来,感觉杨老师就像这山坳里的一棵树,根已深深扎进这片红色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