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60年代初，以“十二把镢头闹革命”而闻名的养父，正在全身心地带领着群众向贫困宣战，突然却发生了一件令人不安的事情，让他不得不从基建工地上火急火燎地赶回了村里。原来，他所在的马莲台生产队里，有头性情暴烈的老犍牛在犁地时，把一名群众撞伤。对这头老犍牛的脾性，养父是最了解的，平日里不论是犁地还是拉磨子，都会磕磕绊绊地不听使唤，除他能乖乖让其听话外，没有人能够降住它。那天下午犁地时，还是养父帮忙套上的，可犁了没多久，便发生了撞人的事。好在被撞的人无大碍，只是擦破了一点皮。养父安慰了一番被撞的人后，考虑到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出大事，于是，就与大伙商量干脆把它卖掉算了。正好这年冬季的一天，村上来了一个外地的买牛客，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350元的价格成交。但买牛客是个精明人，他已耳闻了老犍牛撞人的事，害怕自己降不住它，就先付了50元定金后，提出要队上帮忙将牛赶到县城，再付给剩余的钱。
　　大伙觉得买牛客言之有理，这样，送牛的事只能由养父来承担。勤快惯了的他哪能就这样空着手去送牛，为了不浪费这一天的时光，他便给自己收拾了一担子柴火准备卖掉。
　　第二天大清早，担着柴火的养父和买牛客一道把牛赶到了县城，先去街西头的何家客店卖掉了柴火，再和买牛客来到了旅社把牛安顿好后，这时牛贩子把剩余的300元钱付给了他。300元在今天不算什么，可在那时却是一个天文数字，从小到大养父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钱。所以，他拿到了牛钱后害怕丢失，就把卖牛的钱装在猪尿泡钱包的里面，把自己卖柴的钱放在猪尿泡钱包的外面，然后便与老犍牛告别，老伙计，乖乖地听话，到了关中道再不会爬坡下岭地受苦了。他和老犍牛四目相对时，铜铃似的眼角边上挂着泪珠，让养父不敢面对，只能赶紧离开。就在他一转身的刹那间，老犍牛“哞”的一声，不禁让他老泪纵横。便怏怏来到街边的食堂里，喝了两碗面汤后就往回赶，等回到了马莲台的家里，夜幕早已降临。
　　回家后的养父顾不上一天的饥饿和劳累，就来到了会计家里交钱，等他伸手去掏钱包的时候，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装钱的衣服口袋被贼刮破，所幸的是那个猪尿泡钱包还在，他急忙将猪尿泡钱包展开，还好，卖牛的钱一分不差，而他卖柴的钱早已不翼而飞。养父十分沮丧，那一担子柴算是白卖了，但不幸中的万幸是没有将队上的牛钱丢失，否则的话，他就是有几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从会计家里出来，养父的脑海里全是老犍牛的影子，尤其是那“哞”的一声，萦绕在他的耳旁久久不息。出于对老犍牛的思念，养父绕到了牛圈旁。突然，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那头被他送走的老犍牛又回来了，离老远就不停地给他打着响鼻。他心一酸，奔过去抱着老犍牛的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清早起来，人们都知道老犍牛跑回来了，纷纷欣喜地说，我们白赚了一笔钱。但养父却坚决不赞成那么做，他说做人要诚实守信，不能昧着良心赚钱。说服了大伙后，他当天又将牛还回了县城。当买牛客正因丢了牛着急得不知咋办的时候，看到了养父赶着牛正向他走来，顿时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硬要将50元钱塞给养父作为酬谢。他谢绝了买牛客的好意，说，如果我要了你的钱，就不会把牛给你还回来了。听了养父的话，牛贩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要给养父磕头致谢，却被他当即制止。买牛客情不自禁地拉着养父的手，感动得一句话说不出来。与养父道别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恩人呀！恩人！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没遇见过这么好的好人！”
　　买牛客的话，正好被旅社的人听到了。
　　你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
　　他是全国劳模、马炉村的支部书记刘西有。
　　呀，原来他还是全国劳模，难怪哩，不愧是先进。
　　而今，还牛的故事已过去了半个多世纪，养父也变成了遥远天际里的一颗星星，但他不贪不占的优良品质与诚信做人的美德，却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它时时在提醒我，无论到了啥时候，都不要忘了做人的根本。

（题图 李雅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