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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1年06月10日 上一版  下一版
老榆树
文章字数:1396
  贾建霞
  初夏的周末,我随哥哥回到久未回去的老家,看望那座翻修一新的房子。门前那棵不起眼的榆树,忽已遮天蔽日、亭亭如盖,粗壮的主杆擎着婆娑的枝叶,像一个精壮小伙,气概直冲云霄,不仅令人感慨万千。
  记忆中它还是那么不起眼,匍匐在地面上,许多细嫩的枝条像一只只伸出的手臂,讨要着生长的营养和主权。大人们是顾不得理它的,只有小孩——这些趁饭后或放学后为猪寻草的小人儿,是它及同类的友好陪伴者。
  我的老家在秦岭腹地的丹凤县棣花镇,那里人多地少,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衣食住行都是摆在父母面前的大问题。土里刨食的年月,家家户户都养一头猪,像零存整取攒钱一样,剩饭麸皮洗锅水,青草藤蔓和秕糠,好不容易把猪养成,不管是上交或杀了卖肉,最终都变换成贴补家用的一笔可观收入。可猪是张嘴牲畜,顿顿要吃,且吃得多。在人与饥饿作斗争的年月,养猪就更难,像草叶这些天然饲料就是最好的帮衬。那时候,土地贫瘠,人问地要吃的,地即使再努力生长,也远远跟不上人的需求。草还没长出地皮就叫人拔了,池塘的浮萍也常常被捞得不见半星点的绿,树上的叶子捋了一茬又一茬,捋得正在生长的树光着一根根枝条。
  曾经的故乡,不仅土地少,树木也稀少,只有数得清的杨树、槐树、桐树、榆树和几棵叫不上名字的树。杨树高大,叶子只有黄了落了当柴烧;槐树稀少、多刺,叶子只能喂兔;桐树少,人们稀罕能做家具,但真正长成材的却很少;那几棵叫不上名字的浑身铁青的树,长在迎春、荆棘丛中僻静处的石缝里,不开花,结铁青色如桔的果,没有特别用处,后来沟渠坍塌,再无踪迹;只有榆树,每年春天榆钱子飘呀飘,飘得到处都是它的子孙后代。常常一个不留意,一棵榆树苗就冒出地面,见风就长,且蓬蓬勃勃,生命力极强。这些自生自长的榆树,房前屋后随处可见。也许因为它贱生贱长,亦或难以成材做家具,常常被人随手拔掉,只有少数幸存者,在种不成庄稼、栽不成南瓜、满是砾石的塄坎边,迎着风雨,悄然生长。
  这些没人搭理的榆树,但它是寻猪草的孩子们的最爱。常常在饭后或放学后,提一个笼子,捋半笼榆叶,回去给大人有了交代,也安慰了圈里“哼哼哼”乱叫的猪。说来也怪,在槽里拱食不愿意吃的猪,见撒一把榆叶进去,便“腾腾腾”地吃将起来,转眼就吃个槽见底。榆叶富含淀粉,有安神、利尿、消肿、止痛等功效,撒进猪食后也许增加了适口性,不愿进食的猪仿佛是在专等这一把榆叶。树上的榆叶,捋光捋净后很快三两天又长了出来,像一个不会生气、从不气馁的孩子。尽管在那时,树陪着人和牲畜度饥荒,但它终不比庄稼能喂饱人的肠胃,所以人都不喜欢也没地方栽树,嫌歇庄稼或挡日头,就连陡险处的地坢塄坎都点种着南瓜、豆蔓或高粱,四海无闲田。“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小时候,每当唱起这首歌,我就向往着自己没有绿树的村庄啥时候能变成歌中的模样。
  时光如梭,岁月不居,三四十年倥偬而过。如今时移景换,那棵被人遗忘的榆树已长至三层楼高,且挺拔茁壮,上面挂着“宋金边城·清风老街”醒目的牌子,树下是倚地用青砖修的门楼、山豁、屋脊等陕南风格的建筑。那棵高大茁壮的榆树,像家乡的那些同辈一样,扎根农村,在岁月的洗礼中成为家乡发展、景区建设的功臣。我的村庄,已成为六百里商於古道上的一个文化旅游景区,千亩荷塘、宋金边城、平凹老家、清风街、作家村等景点常看常新。清风徐来,站在风雨桥上,看荷叶田田、莲花朵朵,旅人与乡亲们同游互赏,沉醉而不知归路,何其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