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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1年06月17日 上一版  下一版
拾麦子
王会珍
文章字数:1394
  不知不觉中,又到了一年麦收时节,每到这个时候,我的心情颇不宁静。在那个缺吃少穿、物资匮乏的年月里,随姐姐一起来关中道上拾麦子的画面,就会闪现在我的眼前。
  我的老家深处秦岭腹地,那里山多地少,沟深林密。庄户人家的日子可想而知,口粮常年短缺,细粮弥足珍贵。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推行后,山里人才开始到关中做麦客挣钱贴补家用。麦客,就是在麦熟季节去帮助农户割麦子的人。那时候,关中地区的收种靠人工。常言道:蚕老一时,麦熟一晌。三夏大忙犹如龙口夺食,因此,麦客这一职业就应运而生。渭河平原一带,土地肥沃,条件优越。这里地多人手紧,收麦子就像打仗似的。田间地头路边,到处散落的麦穗,有时顾不上捡拾。山里人粮食不够吃,看着到处散落的麦穗就觉得可惜。不久,就有麦客带着家里人出来投亲靠友,把田间路边散落的麦穗捡拾回去,锤打成颗,聚少成多。有的人一季下来,竟也能拾个三二百斤。这对当时细粮本就短缺的山里人来说,有着很大的诱惑力。很快,大家便跟风似的,相继出来。
  我族里有好几个姐妹,都嫁在了临潼一带。为了让我们吃得宽余一点,病弱的母亲曾跟着父亲去拾过一次麦子。因为晕车和劳累,归来时几近虚脱,回家后好几天都卧床不起。
  十七岁那年,我跟着我大姐、哥哥、父亲、堂姐和堂哥,一行六个人先搭乘顺路的大卡车,后又倒了几趟车,辗转到临潼的大堂姐家。大姐夫家是旧知识分子家庭,对山里的穷亲戚非常照顾,知道我们要来,提前就给我们准备好了一切。
  到达后第二天,父亲和两个哥哥就出去揽活了,我和姐姐们也开始下地拾麦子。平原地区天阔地广,大得没边没沿,一眼望不到头。往往一片地,走得我接近崩溃。偌大的田野,坦荡如砥,金黄一片。因为缺少参照物,第一次出远门的我,哪里能分得清东南西北。
  拾麦子就得跑好远好长的路。田间地头路边,捡到的麦穗都带着麦秆,一个一个地捡起来,码齐一大把,再用剪刀把麦穗剪下来,装进随身携带的蛇皮袋里。到了中午十一二点,基本就能拾到一大口袋麦穗了,然后扛回大姐家。正午,白花花的太阳似乎要把空气点燃。大伙儿陆续从地里回来了,做饭吃罢,小歇一会儿又得下地去,直至天黑回来,已是筋疲力尽。大姐给我们叮咛过,拾麦子要等人家拉走麦子,用耙子耙过后才能去拾。可我当时并不知道什么是耙地。有一次,看见有块地里横七竖八到处都是散落的麦穗,高兴地拾得正欢时,一声炸雷似的大吼,把我吓得不知所措。原来是人家还没耙过的地。那人盘问了我是谁家亲戚后,竟然和善的朝我摆了摆放行的手势,我赶紧识趣地放下在他家地里拾到的麦穗走了。没想到他家那个半大小子竟然追到地头,硬是把我在别家地里拾到的半袋麦穗都给倒出来了。当时,委屈得我眼泪都快掉下来。
  拾麦子的活儿也很苦,一晌没到头呢,手腕和脚踝已被麦芒和麦茬扎烂了,见了热水就钻心地疼。好不容易捡拾到一口袋麦穗,扛在肩上往回走,压得脖子都快断了。回村的路,漫长得简直没有尽头。更要命的是,平原地区人家的院子房子,布局几乎一模一样。我只要和两个姐姐分开,连家都找不到了。好几次扛着一袋子麦穗,在村子里转圈圈。
  忙忙碌碌中十几天很快就过去了,关中的麦子收割完了。父亲和哥哥们也回到了大姐家。我们一块帮她家干完农活,把捡回来的麦穗碾压成粒,清理干净,打道回府。
  那年,我拾了三袋半麦子,这也是我长大后第一次给家里作贡献。尽管自己被太阳晒得像块黑炭,可看着辛辛苦苦捡拾来的麦子,心里还是充满了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