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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1年07月29日 上一版  下一版
手捧赤霞走山路
俱新超
文章字数:1101
  淅淅沥沥的雨脚,恰似天公穿针走线,山里的天让肌肤一寸寸变凉,两个孩子蜷缩在老屋的角落贪婪地吮吸着双手。三婶掀起黄绿相间的绸子,直直地看着这两个愣娃,哥哥叫袅儿,弟弟叫海儿,她疲惫的身躯靠在大房的第四根柱子上。
  “娃儿,干啥呢,跟娘进屋。”
  “娘,俺和弟弟捉虫子呢!”
  我自小在三叔家长大,家里的面目本不应该言说,麦秸、碎木屑、柴火下的一日三餐养育了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三叔家里的冻疮久久未曾褪去,四季几经轮回,山里的音琴弹出了愁的滋味。三叔被查出了胃癌,婶婶一个人蹲在医院的墙角整整哭了一天,等她回到病房的时候,三叔已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家。
  “娃儿要念书哩!”
  “俺也没有啥事,光给旁人添乱!”
  “瞎瞎病,没办法。”
  三叔回来的那晚,我随父亲一同去看望。父亲打了几通电话,询问城里的大姑看有什么办法治三叔这病,每打一次都喝一口酒,酒在喉咙里不曾咽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三叔终究没有熬过秋天。婶婶把三叔生前仅有的一套西装叠放在棺材里,三叔的“老衣”是黑色的,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将光和热深埋,生命的旅馆从此打烊。出殡那天,两个弟弟站在大山里叫喊着,用年少的泪守护心里的苍茫。几年后,山里的光景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一动不动的山脊杂乱无章,金色麦浪收成甚微。父亲听收音机一个劲地跑了好远,找到了地里劳作的三婶,“袅儿娘,上面要下来扶贫了!”
  “啥叫扶贫?俺咋不清楚哩?”
  “就是让咱生活变好呢。”三婶属于地里的牛,一身黄衣,她只相信自己。
  “唉,那要等到啥时候去!”
  夜晚来临,县扶贫工作人员重重地敲门,一行四人和父亲交谈。我躲在角落里,听到父亲说得最多的是三叔三婶的名字,他们随父亲去了三婶家。扶贫队和三婶交谈了好久,临走时日暮秋风吹过,却捎来江南春色。
  我从远方归来,路上遇见婶婶,她手捧赤霞举过我的头顶,将旷野上的万里山河浸染得红灿灿。
  婶婶告诉我:“还是扶贫政策好,给俺找了一个这么好的活,给建筑队做饭,厨房全是自动化机器,可省力了!”我随婶婶到家,两个弟弟朗诵着课文:
  人,天地人。
  明,日月明。
  婶婶的母亲精选着山花椒,几袋子花椒被打包成小盒,由县政府派快递公司来收购,定期把钱转给农户。山菊花、山蘑菇、花椒等让西山披上了五颜六色的裙。我看了看天际,一低头就默默流下了泪。在外上学的日子,我时常面对着家乡的位置,给父亲一通电话,十之八句便是我的婶婶。听父亲说婶婶开春后,除过每天去建筑队做饭,还成了一位网红,她用自己的手、勺和油盐酱醋行走在人世间,一次又一次打开手机后,点击屏幕,婶婶晶莹的泪珠洒落幸福之渊。当我祝福婶婶的时候,她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扶贫,脱贫好。”婶婶用柔弱的双手推开了脱贫的大门,轻薄的生命架起了幸福之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