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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1年09月30日 上一版  下一版
父亲的秋收
郭花蕾
文章字数:1019
  乡下老家的大田已经流转承包出去好些年了,父亲却守着祖居的老屋,迟迟不肯随我们到城里住。
  老屋后院门外是父亲一锨一锄开出来的庄稼地。父亲在北边靠近村道的小块地里种了玉米,不到百十株的样子。说那儿光照好又通风,雨天还聚水。临着自家屋子这边,一小畦挨着一小畦种下黄豆、芝麻,栽了辣椒、茄子、豇豆、黄瓜之类的。几场秋雨过后,伏天撒种的萝卜苗青嫩水灵,拇指粗的白萝卜拱出了地面,探头探脑地张望。往年逮苗艰难的菠菜,在这个雨水旺实的秋季,也舒展出细长柔嫩的叶子,密密匝匝地罗织成碧色的网,快要将底下的泥土覆盖住了。
  父亲照料玉米最上心,灌溉初生的小苗时,竟然用上了家里储备的窖水,一桶一桶提着去浇。至于除草、施肥,到后期的掰收、去芯、晾晒,所有的工序他都亲自动手。这些是上好的玉米,磨玉米糁的!他说西安的小孙子爱喝玉米糁。还记起临潼的外孙子小时候嘴刁,却喜欢吃他种的芝麻,大女婿爱吃后院树上的枣,儿媳妇稀罕后院地里的青毛豆,已经给远在上海的小女儿把大红袍花椒择净,晒得干透了……
  这些以前娘操心的事,现在都落到了父亲身上。父亲那样一个粗人,开始经心起这些细致烦琐的活儿了。
  早上的阳光刚刚铺满平房顶,玉米粒洒落的声音,父亲的脚步声,挪动簸箕、砖头、木椽的声响,杂沓纷至。父亲忙碌起来了。阳光明亮热烈,天空蓝得通透,没有一丝云彩。父亲站在平房顶上,仿佛站在他自己人生的最高点,睥睨着脚下的一切。他端起簸箕,一颗颗饱满的玉米叮叮当当流向平整的水泥屋顶,仿佛一绺奔泻的金色瀑布,父亲的白发,父亲那两道长长的白色寿眉,连同他整个人,也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之中。
  父亲炫耀着他种出的庄稼。忽然蹲身下去,双膝触地匍匐在玉米粒上,轻轻抚摸,细细打量,那神情,如同爱惜自己的孩子。
  我用手机拍下这一幕,发给妹妹。妹妹看后竟然不声不响地网购了一只铁耙子。“让老爹晾晒玉米时,用这个搅,他咋还趴到地上搅哩!”久居都市的妹妹已经不能理解父亲对庄稼的情感,对土地的情感。
  “我不要,让她把那个耙耙退了,收晒这几颗粮食,用得着那个?又胡买东西!”急急如律令,我不敢违拗,赶紧隔空喊话,把父亲的意思告诉给了妹妹。
  唉,又倔又强的父亲。
  午饭后。“大,我回临潼啊!”话音未落,父亲已经拿起了镰刀,奔向他的土地。“‘九月韭,佛开口。’韭菜这会儿吃起来可香哩,我给你割去!再给你装些红辣椒和芝麻,还要青毛豆不?”“要哩,都要哩。”这些东西都能买到,我想让老父亲感觉到,他的儿女们是需要他的,永远都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