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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2年05月26日 上一版  下一版
党根虎
文章字数:1487
  周末从城里回家,一进门就看见娘的手指缠着烂布渗着血,我急忙问:“你手咋啦?”娘说:“地里的南瓜有一大半外皮还好好的,里面沤烂啦,我拿着菜刀劈开看时,一不小心砍到了手上!”
  我记得,上个月娘已经把手砍过了一次。我就说:“娘,以后你不要到地里去了,地里的活我周末回来收拾。”
  光阴似箭,转眼之间,娘眼睛昏花,她真的是老了!
  记得我小时候,每到冬春闲时,我大便去“担盐”。所谓“担盐”,就是去县城批发些日用品,用担子挑到流岭槽一带的深山野洼去转着卖。大“担盐”走后,娘便把从地里收集到的红薯叶、绿豆皮、从树上捋下的榆树叶子和从坡上挖到的野菜晒干,搅拌进大麦里,在院子边的一台石磨上磨成粉,然后倒进锅里干炒使之微黄,就成了香喷喷的炒面。装在手心大的布袋里,我们外出或者上学时,娘就给我们带上它,饥肠辘辘时往嘴里倒两口,再喝点水,就能挺过难关。
  大不在家时,娘就成了推磨子的主力。队里分的麦子苞谷,都要自家用石磨粉碎。记得每逢推磨,娘便很高兴。两眼放光,声音格外洪亮,对我们喊:“虎子们,都来帮推磨来,一推磨,就不熬煎没吃的啦!”我们姊妹几个人,一人从屋里摸出一根木棍来,像孙悟空一样在院里挥舞一番,欢呼雀跃:“推磨了推磨了,有吃的了!”
  到了春季青黄不接,面条是极少能吃到的,往往是一碗汤里几条面。娘便带我们去山坡挖野菜、捋槐花、挖野蒜。那也是我们欢乐的时刻,毕竟粮不够,还有野菜代。找到一株野菜,就有一阵惊喜的呼叫。娘就叮嘱:“山崖上的野蒜再大都不能去挖,有两个屋里人在夹里沟山崖眉上挖野蒜,滑下去摔死了!”
  娘把挖回的野蒜剥了洗净倒进锅里,架起柴火烧上一天一夜,捞到瓮里,我们喝一碗稀溜溜的糊汤,再美美地吃一干碗野蒜,麻甜麻甜的,摸摸鼓起来的肚子,就心满意足快乐似神仙。
  我上小学一年级那年,眼睛里长了个红疙瘩,疼得睁不开,只好辍学在家。娘天天喂着我吃饭,我闭着眼,边吃边喊疼。娘背着我到处看病抓药,无奈都好不了。城里的医院倒有眼科,可几百块的手术费,对于一个工一毛钱的父母来说,根本是不能想的事。后来听人说州河边一个老婆婆治过眼睛,用玻璃片、瓷片在眼睛里刮能治好病。
  娘在屋里哭了几夜,最后背着我来到了口前村那个老婆婆那里,老婆婆用烂碗片把我眼里那个红疙瘩刮去,抹了点消炎药,血流了我一脸。娘给了老婆婆五毛钱的药费,老婆婆取了一个热馍馍给我,我大口大口地吃着,眼里还渗着血,趴在娘的背上,沿着石头浪小河道回到黄沟。苍天有眼,贱人命大,连消炎药也没喝,后来眼睛竟然慢慢好了,视力恢复了正常。
  记得盖房时,娘欢天喜地,当时她年富力强,在白杨店集市买了肉和菜,七八十斤扛到肩膀上,一路小跑,回到家放下就做饭。从一里外小河里挑水,疾走如飞,惹得村里不少妇女赞叹:“哎呀,你看担一担水跟没拿啥一样,比男人还厉害!”
  这就是我娘,她一辈子勤苦,像个陀螺一样,只要不倒就转个不停。她把一切的不如意,化为对地里活和家务活的手脚不停。
  我常年在外打工,娘就把责任田种上小麦和苞谷,在家里喂猪,然后卖点钱存着。直到八十多岁了,患上了高血压、冠心病,在地里劳累一次,回家就睡几天,病情加重就要挂针,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奋斗了一生的土地,但只要没病倒,她还是要在家里做家务,一天做三顿饭,手脚不闲。
  娘一生经历过不少苦难,但对社会仍充满了感激之情。她常对我说:“虎子,你看如今社会好的,不问农民要钱,每个月还给老年人几百块钱。以前没娃的老年人,都是没吃没喝要饭,走村串乡的,受冻受饿没人管,受罪死了。如今一个要饭的都没有了,要是门上来一个要饭吃,看人稀奇得给多少粮食!”听了这话,我心里百感交集,对社会的感恩之情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