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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2年06月16日 上一版  下一版
梦里老家狮子口
方晓蕾
文章字数:2245
  狮子口这个小地方,是镇安县最南边的乡镇达仁镇所在地。镇安县南边有“柴达木”之称谓。柴是柴坪,不仅有个塔云山,还出了个了不得的陈彦;木是木王,有原始森林,有万亩杜鹃,有国家级森林公园。只有达仁什么都没有,不,也有,就是狮子口这个不知所缘的传说。狮子口是我的老家,虽然我16岁就离开了,虽然我不名一文,虽然我一年甚至几年才回去一次,可那儿就是我魂牵梦绕的老家。
  有关狮子口,我曾这样写过:商洛最南边是镇安,镇安最南边是达仁。秦岭是很大的山,达仁却是个很小的地方。达仁在秦岭南麓里藏着。有许多藏不住的水从秦岭中流了出来,流过一个地方便有了自己的一个名字。其中一条细细的带子般的小河从秦岭的深山中流了出来,不知其名,过木王坪时,还是小溪,再下,就到达仁了,就叫达仁河。水以镇名为名,镇却不知其名之所名。因这水过旬阳,汇旬河,入汉水,进长江,前途很是远大,人们便叫镇子为达仁河,既是河,又是镇。这镇还有一个小名叫狮子口。达仁在地图上没有名目,狮子口却在地图上标着呢。狮子口的得名,以我的考证,有三个:一是有一个古墓,墓里出了一对颇有年代的石狮子;二是首先到达这个地方的人看到过真狮子;三是这个地方长得像狮子的倾盆大口。三种说法都有佐证。达仁被四山环抱,说什么像什么,像一只狮子口也不为过;这儿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人烟稀少,至今交通也不发达,很早以前别说有狮子,就是有华南虎也不稀罕;石狮子呢,就立在达仁河的桥头上呢。
  名叫狮子口,地方的小你就可想而知了。狮子的口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去呢?长不过千米,一支纸烟还没有烧完,你从街头已经走到街尾了。这条街其实也就是一条公路,人家沿公路两边聚而成街。因为是镇安的最南端,也是商洛的最南端,又不在省道边,县上来的公路到此戛然为止,就如一句话后的省略号,达仁是这省略号最末尾的句号。也许不完全是句号,因为还有去往更深的山里更细的路,犹如更细更长的省略号——若省略号有长短粗细的话——这些乡村公路毛细血管般地让狮子口略微有了一些人脉与生机。譬如伸向象园的路,因为那儿产着有名的象园茶,前几年路面就硬化了;譬如越界伸向旬阳小河的路,因为处于“三不管”状态,二十年前就通了,今年才硬化。但正因为有这些不成为路的路,狮子口才成为方圆数十里的中心,才有了政府、机关、商店、学校、邮局等等一切城镇所具有的所有职能和功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狮子口虽山高月小,却自成一个小社会。
  我的很多记忆都是狮子口的第一。位于小镇上街头的狮子口大桥1976年通车,结束了小镇与外界隔绝的历史,那年我五岁多;桥的靠山一面有一条很长的水渠,连接着下面的发电站,1980年建成,结束了小镇靠煤油灯照明的历史,那水渠也成了我童年最难忘的去处。沿街而下,是政府,是百货店,是医院,是中学,是邮局……而我当年就读的小学,在街后面的半山坡上,很大的一个院子,俯视着小街。今天的小学更漂亮了,早已迁移到大桥头,旧小学成了敬老院。我的家呢,就在中学的对面,但我常回去的是河对岸那个更远的家。那是一个大院子,邻居阮家有一个漂亮的女孩与我同学,我俩常牵手涉水回家,我俩年轻的心也许有一些触动,但刚刚伸出的触角被更多的向往所淹没。后来,我俩都考上了学,一起离开了狮子口,一时成为狮子口的佳话。她去了西安,上学,工作,为人妻,为人母,一别二十年没有联系了。我偶尔想到她,并心血来潮地写过一篇回忆少年生活,名为《藕断丝连》的散文发在《华商报》上,也不知道她看到没有,反正永无音讯。
  最难忘的是狮子口的年。三十年前的狮子口由于交通不便,与外界交流极少,年便是最盛大最令人难忘的节日了。除夕夜是必须守岁的,家家烧着疙瘩火,旺盛而又温暖。正月必定要玩狮子舞龙的。狮子和龙都是用竹子扎的,外面糊着白纸,白纸上画着各色图像,栩栩如生,玩狮舞龙时还有热闹的炮仗,寓意红红火火,这种热闹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以后。伴随这种热闹的还有流水席,狮子口当地也叫磨盘席。磨盘是一种家用器皿,在很早没有机械的时代,磨盘是一个家庭或者一个村庄必备的用具,用来磨面、碾谷子、做豆腐等,非常实用。磨盘是圆的,所谓磨盘席,寓意也是家家户户吃到,团团圆圆,和和美美。它的另一个名字流水席是一样的,既形象又富有寓意。磨盘席一般从德高望重的人家或村主任家吃起,伴随着玩龙舞狮,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以后,此时方才过完年。别看这简单的玩龙舞狮和流水席,它是农村一年中最重大的节日,也是农村这个小社会沟通交流的大好时机,以致达到和谐。
  最难忘的还有狮子口的社戏。社戏这个词是我抄鲁迅先生的。狮子口的社戏其实就是自编自演的花鼓戏,也有请县剧团来演的折子戏。自编自演的花鼓戏多以当代当地的故事入戏,颇有教育意义。县剧团的折子戏以古装知名剧本为主,例如《九斤县令》《武松打虎》等。那时,农村的文化生活特别匮乏,交通不便的狮子口更是如此,所以县剧团在当地的知名度很高,主角比现在的明星更受当地人欢迎。著名的戏剧家、作家陈彦那时就是县剧团的团长。
  我永远不知该怎样来描述狮子口,只好借助长篇《失败书》来说它。在我的思想里,地方有大小之分,但于一个人而言,故乡永远是心灵上难忘的记忆。我的祖辈不停地迁徙,从湖北而镇安,从县城而西口。先辈为了活命,从西口而狮子口,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中期的事了,到我出生的七十年代,方家在狮子口已经有三代人了。我睁开眼看到的是狮子口的山山水水,并且在这儿生活了十六年,这儿是我永远的故乡。无论外界如何喧嚣与热闹,这儿永远给予我心灵上的宁静。
  狮子口,这个秦岭深处的小地方,我梦里的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