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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2年07月19日 上一版  下一版
书坊的物象
赵丰
文章字数:1908
  请一位书法朋友写了两个字:书坊。魏体,装裱后挂在我的工作室,朋友皆以为笔误:“坊”应该是“房”啊。
  如果要咬文嚼字,书房是藏书、阅读之处,如果它的功能主要是写作,那当称之为“书坊”。“坊”的本意是里巷,多用于街巷的名称,如果读二声,应解释为手工生产者的工作场所。故此,“书坊”两个字更贴切。
  我的书坊自然离不开书籍,一是为了营造出写作的背景和气场;二是写累了时翻翻书,缓口气,也许会在书页的字里行间中找些灵感出来。
  因为搬家,我的书坊换了几次模样,但无论怎样换,总也离不开写字桌书柜、沙发、茶桌。沙发必须是布艺的,纯棉面料,适合我躺着歇息。酷夏日写作,肌肉贴近布,柔软细腻,适宜身心的放松。
  书坊一直在面南的屋子里。让大脑对着太阳,思维不会阴冷,而且窗户要大,有足够的空间。
  绿色可以养眼。我的书坊少不了一样物:盆竹。最初是文竹,纤细的枝叶层层叠叠,姿态文静,犹如翠云,文雅清秀,风韵潇洒,清冷的书坊呈现出万般生机。我觉得,它像一个理想中的恋人,抚慰着我的心灵。写作间隙,忽然一抬头,就看见它在向我会心地微笑。一天到晚,它呈现出水灵灵的模样。我静静地凝视着它,用手指触摸着它的枝叶,仿佛与它进行着情感的交流。闲下来时,我用喷壶给它的枝叶洒水,把喝剩的茶水,倒在它的根部。我内心的意念是,它如此照应着我的精神,我就应当精心地呵护它。它仿佛懂得我的心思,长长的细枝条袅袅婷婷,风姿绰约。有时,我会用小剪刀修剪它的枝叶,把它细柔的长发盘起来,使它淑女般温柔俏丽。打开窗,清凉的微风吹拂着它,它轻轻地摇曳着,向我点头问候。
  书坊的地面上摆着两只草编的蒲团,厚度九公分、直径四十四公分,用晒干的稻禾或笋壳编制。蒲团摆在书坊,完全是一种闲适的心情。更多的时候,我不坐它,只是瞧着它的纹理,理顺文章的脉络。有时会想着它的前世,于是草叶的气息扑鼻而来。
  书坊在二楼,摆一对草编的蒲团,就接了地气。写作之人,最忌讳缺少地气。
  蒲团,本是修行之人坐禅及跪拜时所用之物,使用时将蒲团放在方形的拜壂上,坐上去闭目养神,让意念升空。我算不上佛徒,不喜欢念佛打坐的那种形式,但心中总是念念有佛。书坊里摆上蒲团,就有了佛的气息和禅的氛围。总是渴望,文字中添加一些佛与禅的气象。
  有段时间,我瞧着蒲团会心动,便坐上去体验修行人的感觉。如果只是坐一只,则是双脚交叉,膝盖并拢,十指合拢抱在膝盖上,脖子弯下,用目光守住自己的丹田,坚守住自己的内心。要是把两只相叠坐上去,膝盖向外呈八字,双手的手掌张开,一手搭在一个膝盖上,目视窗外,把内心交给窗外的世界。还有一种坐姿,就是两只脚盘于蒲团上,闭眼作揖,修行内心。无论何种坐像,都是禅相。
  阳光很好的日子,我会把两只蒲团放在窗户的玻璃下,让阳光给它们温暖。它们亮晶晶地闪光,现出佛或禅的笑脸,分享着我的好心情。
  我的书柜是三组合,中间那组上部置放古董有:一对黑陶质地的花瓶、一对铜仙鹤、武威铜奔马、铜制的暖水壶、铜铃铛、玉兔、铁牛、古币,还有一个竹制的蚂蚱笼。笼子不大,袖珍状,高六点五公分、宽十三公分,中间隔开,左右能关进两只蚂蚱。掐指计算,它被我收藏了足足五十二个年头了。
  之所以收藏这个蚂蚱笼,是因为它的身上寄予着我的快乐和痛苦,是我成长的一个纪录。我喜欢收藏旧物,上小学的课本和作业本一直保存到我上大学那年。后来因为数次搬家,那些课本和作业本失踪了,唯有蚂蚱笼一直收藏至今。幼年时,我把它锁在一个木箱中,成家之后放进一个立柜里,拥有了自己的书坊后,便把它与古董放在一起。这个蚂蚱笼,对别人来说可能一点价值都没有,然而对于我,收藏着它,就是收藏了我的童年。
  书坊里悬挂一只葫芦,是什么感觉?
  这感觉很难用文字描述。它先是悬挂在书桌后面的墙上,与一幅装裱了的书法为伴,敲着键盘,头一扬就能看到,有了它的存在,书坊就多了分仙气。
  葫芦,是一种文化。我早年受到的教育有葫芦的影子。我读到的第一本书,是张鸾根据张天翼的童话改编的连环画《宝葫芦的秘密》。书里,一个叫王葆的孩子想要什么,葫芦里就飞出了什么,甚至可以替他答试题。
  书坊里有了葫芦,就有了仙气,可以诞生灵感,帮助我写出美文。清醒下来,又觉得这样的念头非常可笑。然而,人一生有多少清醒的时刻呢?再说了,某些看起来毫无意义的东西说不定就会引发人的某种感觉,让我们对大自然充满神秘的崇拜。
  于我而言,在写作构思时,心底时不时会有一个虚无的幻想,那只葫芦的仙气就会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那虽是一个幻想,却很难拒绝。
  如此,书坊里悬挂着一只葫芦,真的不仅仅是为了装饰。
  五十岁之后,我几乎三分之一的生命是在书坊里度过。写作者,当然离不开生活,文竹、蒲团、葫芦,这些书坊的物,在我的意念中也属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