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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2年12月13日 上一版  下一版
冬日散章
代立学
文章字数:1997
  
  一
  那是一个冬日的周末,一早起来就有种空落落的感觉,而且愈来愈强烈。细细想来,原来是两周没回老家看望老母亲了。赶紧拨通电话,隔着屏幕听到母亲欢喜地应承着:“那你就回来,我给做饭去。”挂断电话,手机铃声响起,是单位通知临时开会。
  耐着性子开完会,急忙驱车往回赶,远远就看到母亲站在村口大路边,糊涂的我竟一时心生疑惑:这么冷的天,母亲怎么会站在外面呢?刹那间又恍然大悟,那是母亲在等我。时令已近冬至,瑟瑟的寒风中,母亲双手互插于袖筒抱在胸前。看着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母亲,我心里一阵酸楚。不等车停稳,母亲便迎了上来,我急切地问道:“怎么不在家里待着?这么冷,等了多长时间了?”母亲轻声说:“我都等了一个多小时了。”说完转身走在前面去开门。看着佝偻着腰、步履蹒跚的母亲,我不禁长叹一声,母亲老了,那个脚步轻快、做事麻利、说话大嗓门的母亲再也回不来了。
  进了家门,母亲就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红豆糊汤、锅盔、一盘洋芋丝、一盘豆腐、一盘醋熘白菜和一盘酸菜。这酸菜应该是母亲从邻居家要来的,母亲一个人是不窝酸菜的,而这些都是我平时最爱吃的!
  端起糊汤“嗞嗞”地嘬了一大口,再夹一筷子熟悉的老酸菜,满满的都是童年味道。想着年近八旬的老母,佝偻着腰怎样围着锅台做着我爱吃的家常饭,我的心里满满的都是愧疚……
  二
  那年的雪来得很迟,冬日第一场雪从灰蒙蒙的天空纷纷扬扬飘洒下来,仰起头来让雪落到脸上,切肤体会到一种圣洁的温柔。一个晌午,田野里、坡塬上已是银装素裹玉树琼枝了。哪里还坐得住,出门踏雪去!脚下“咯吱咯吱”踏雪声更映衬出雪天的万籁俱寂,好一个冰清玉洁的世界!一步三滑地上了一坡塬。蓦然回首,老屋模样尽收眼底。屋顶被积雪覆盖得严严实实,宛如一床厚厚的棉被,门口梧桐树和红椿树上挂满了雪球和银条,檐簸上一排排金黄色的玉米和窗前两行红彤彤的辣子串形成鲜明的视角冲突,点缀了雪天。老屋的前墙青砖砌面,古朴而宽敞,我住的红砖砌成三间厦屋显得年轻而挺拔,像极了父亲和我。父亲开始扫雪了,先用铁锨将院子里的积雪推出一条直线,后用扫帚将直线里的余雪扫向两边,不多时,一条长长的小道便接通到村口大路的那一方。
  灶房屋顶的烟囱里也升起了袅袅炊烟,那是母亲在做饭。雪天有了这一条路,有了这一缕炊烟,一切灵动起来。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那路,那炊烟,那雪地,定格成我心中最美的一幅画。后来我懂得了乡愁,乡愁在我心中,如母亲的炊烟,丝丝缕缕;乡愁如父亲的路,悠远绵长。
  一时间,不知是酸楚还是温暖,还夹杂着其他难以名状的复杂的情绪一拥而来,这大概就是乡愁的味道吧!
  三
  那天,朋友从外地回乡,我去看他。小庭院里已泡好两杯红茶,还有一盘水果,两张躺椅。无风的冬日,暖阳高照,我和他一人一椅,或坐或卧,有时一问一答,更多是各行其是,如此持续到夕阳西下,方在不舍中离去。去时,朋友也不相送。细细想来那天从进门到出门总共也没说上几句话。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李白两句诗:
  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他是我少年时期的朋友,走州过县,闯南走北,见过大世面,经过大世事,而且口才极佳。但万里归来乡音不改,质朴如初。三十多年的友情在那个冬日,凝结成一地阳光和两杯香茗。此情此景每每想起,顿生温暖。
  四
  那年初冬,朋友约我和我们初中时的恩师一块陪他去南阳。说是相陪,其实是包吃包住为我和老师提供免费旅游罢了。我们的老师绝对是可以称为先生的,他桃李满天下倒是其次,主要是尊重和热爱学生,也理所应当地受到了学生们的爱戴。
  一路向西,一路欢笑。
  朋友是做生意的,没想到生意做得这么大,口碑是如此之好。一路上,我们见证了一个人淳朴、真诚和可靠的品质在与他人关系中的良性反应:每到一处都有人提前安排好丰盛的饭菜,都愿意以最好的姿态迎接我们,幸福包围着我们。
  记忆中,每顿都吃一种叫荆芥的菜,初吃有一种呛呛的感觉,习惯后,才觉得清爽可口,到后来竟然一食成瘾了。
  有一天,我们去了淅川渡口,领略了有“亚洲天池”之称的丹江口水库。站在水库边,极目远眺,水天一色皆为淡蓝,阳光下,波光粼粼,光影如幻;近处的水,清澈透明。情不自禁伸手一阵撩拨,水草摇曳其中,鱼儿穿梭其间。忽现一白色圆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从远方移动而来,霎时圆点越来越大,越来越高,待到近处不由得惊呼——原来是一艘巨轮!水域宽阔,烟波浩渺,就在这一瞬间形成强烈的视角冲击,震撼人心!
  张爱玲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句:“哦,你也在这里吗?”爱情如此,亲情、友情也是如此。
  当母亲的守候,父亲扫出的小道,朋友的一杯茶和那一地阳光,丹江口水库的波光潋滟和巨轮都凝聚为一幅幅画面时,这些画面时不时会幻化成一根根纤细的触须,撩拨着我最柔软的神经,令我感动,使我温暖,成了我冬日里最美好的遇见!
  人生不易,有感动和温暖相伴,这个冬天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