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小树林
文章字数：2992
小树林长在一个广袤的山丘形牧场上。小树林很小，一共就十一棵树。其中有八棵杨树，一棵洋槐树，一棵香椿树，还有一棵是臭椿树。
八棵杨树都很小很孱弱，大风一来，它们就晃啊晃，“呜呜呜”地叫着。每到这时，小树林都很揪心。但它们总是能十分成功地在大风中站直了身体。它们那笔直柔韧的树干，就是小树林十分喜欢它们的原因，这让小树林觉得自己也是有骨气的。春天刚开始时，它们吐出紫红色的叶子，毛茸茸的，十分惹人喜爱。等叶子长大，长出结实的叶脉，在风中“噼噼啪啪”拍手时，小树林里面就显得十分热闹。
洋槐树也不大，但也十分重要。春天快结束时，它的花香总是洋洋洒洒覆盖整个小树林。小树林在那段时间就只闻着花香，什么都不用想了。
香椿树倒是挺大，枝干粗壮，枝丫繁多。小树林最喜欢秋天的香椿树，那时它身上挂满“小铃铛”，一点点风吹来，铃铛就“沙沙沙”地响。伴着这种沙沙声入睡，小树林会做很多柔和甜美的梦。
臭椿树很不讨人喜欢，它的味道实在不太好闻。可小树林并不嫌弃，小树林已经这么小了，多一棵臭椿树也能让它显得大一点嘛！
小树林，因为自己小，就想努力地长大一点。
小树林期待香椿树铃铛里的种子落在地上可以发芽，长出小香椿树苗。它也期待杨树和洋槐树边也能长出小宝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几年过去了，没有一棵小树苗长出来。
小树林还祈求路过的小鸟，让小鸟把树种子带到这里来。小鸟很慷慨大方，但带来的种子都像被小树林脚下的土地吃掉了似的，再也没有了踪影。
有一只见多识广、年纪很大的大雁，经常来看小树林。它说：“你再努力都没用啊，你脚底下都是石头，只有薄薄一层土，这十一棵树能长在这里已经很不错了，它们的根系把泥土裹得紧紧的，别的种子很难在这里发芽长大的。还有啊，你看你周围全是荒草，这种荒草的根又细又长，在地底下缠结在一起，别的种子怎么能找到发芽的泥土呢……”
这些话让小树林有点慌，但它还是心存怀疑。毕竟，这十一棵树已经长在了这里。也正是这十一棵树，让小树林有了生命。所以，既然有了十一棵，怎么可能没有第十二棵、十三棵……
然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第十二棵树迟迟未长出来。于是，每次风吹过来，都像是小树林在唉声叹气。
小树林真的在唉声叹气。杨树的树干虽然笔直，但看起来是那么孱弱，也许一场狂风暴雨会折断其中一棵，甚至两棵。洋槐树的花香，也只能在小树林鼻子外面绕一下。至于香椿树的铃铛，在风里唱起歌时，是那么聒噪，臭椿树最好别再长大了……就像曾经的某一天小树林突然有了生命一样，也许，等到有一棵树开始枯死时，它又会突然没有了生命。那么，就等那一天到来吧，这样想着的小树林，渐渐地把自己缩成团，越发地小了。
看看吧，在那低矮的山丘上，密密麻麻的草结成结结实实的毯子，毯子广阔无垠，肆意铺展，那种霸气是任何一种其他植物都没有的。而小树林的存在，那么突兀，那么不合时宜。仿佛一眨眼的工夫，草毯子就会把它推平。
由于小树林总是把自己缩成一团，原本努力朝向天空伸展的杨树，只能弯腰驼背，渐渐流露出忧伤。洋槐树也不再开花，树干上长满了刺，叶子稀稀疏疏，一声一声叹气就从那些叶子里流出来。香椿树上的铃铛越来越少，那些小小种子们的房子，已经意识到自己并不被需要，就连臭椿树都无精打采了。而小鸟路过小树林时，总是“叽叽喳喳”叫几声就飞走了，它们不会再为小树林停留了。
不久后的一个春天，那只见多识广的大雁经过这里，再来探望小树林，它十分吃惊：“你怎么越来越小了？”
小树林凄惨一笑：“可能不久后，这些树死掉，我也就消失了。”
大雁绕着小树林飞了一圈，用爱怜的目光看着小树林说：“其实，在这座小山包的另一面，也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小树林。我想，也许你们两个可以结合在一起，说不定会发生一些原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比如长大啊之类。我一直认为，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大，尤其是面对看起来很艰难的任务。就像我们大雁，总是需要群体行动才能完成春天和秋天的南北迁徙……”
小树林心里一动，它从没有从远处看过自己的样子，但此时就好像看到了那个小树林孤孤单单、畏畏缩缩在草毯子上的模样。风大的时候，它害怕其中一棵树被折断吗？夜深的时候，它有没有用双臂抱紧自己，把所有树压得喘不过气？它有没有过放弃的想法……要是我能够在它身边就好了。
“我究竟怎么样才能到它那边呢？”小树林问。
大雁说：“如果你愿意，我会把这番话也说给那个小树林。你们都往前走一步，就离对方更近一步……”
“那个小树林有多少棵树？都是哪些种类？”
大雁说：“这个嘛，就要靠你自己去看了。”然后，大雁飞走了，归入自己的队伍，继续列阵前行。
“既然离得不远，那就试试吧。”小树林想着。“试试吧”就像一阵调皮的风，吹进了小树林的心里，让它痒痒的，它的身体就不由自主活动开来，先抬起头，眼睛看远处，再站起来，把腿伸直，然后举起胳膊……
小树林里的树，正沉浸在一场很难睡沉却始终醒不来的梦里，突然觉得周身剧烈地晃动，它们就猛地睁开眼睛。啊，是春天了。太阳那么温暖，风儿那么柔和，草丛里的花朵正羞涩地说着悄悄话。这一切，让树为之一振，它们发觉自己在小树林的抬头挺胸中站直了身子。
当小树林努力迈出第一步时，它听见脚下发出“喀嚓”的撕裂声，是树根跟石头的第一次分离，有点疼痛。但这种疼痛似乎是小树林期待中的感觉，让它又有点兴奋。虽然那一步，那么费劲。小树林用了好多天，走出第一步，再用好多天恢复体力。
然而，总算是开始了。小树林经常在心里对另一个小树林说：“我们都要努力呀。”于是，小树林再迈出了一步。
小树林里的树都深深理解小树林，它们也努力配合着。杨树的树干笔直地伸向天空，它们要给小树林打气。洋槐树吐出一串又一串白色的槐花，它要帮小树林温柔地呼吸。香椿树不知道做什么好，就与臭椿树一起，使劲长叶子。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小树林。路过的小鸟就像突然才发现这个小树林似的，“叽叽喳喳”飞了进来，你呼我应呼朋引伴。
意想不到的事情，不知不觉就发生了。
一棵矮小的棠梨树，看到这样的小树林路过自己，便使了一把劲，跟上小树林的步伐。
还有一棵细细软软的葛藤，不失时机地勾住了小树林的脚，一起迈步。
一棵还挂着去年红果子的小沙棘树，偷偷地偏过头，也钻进了小树林的怀抱。
……
小树林一心一意朝着另一边的小树林靠近，它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些不知不觉中发生的事情。可能因为心中有这样的期待，小树林一直信心满满，也就让它没有时间去自怨自艾。鸟鸣，花香，已经不知不觉包围了它，让它时刻心旷神怡。它胸脯起伏，发出“呼呼呼”的巨大声响——因为一阵风已经住在了小树林里。
一春，又一春。
小树林不知道用了多少四季，终于翻过了山丘。它急切地踮起脚跟，去寻找它朝思暮想的另一个小树林。
周围，没有。
山包的那一面，没有。
而在它的视力范围内，是一片结结实实看不到边的草甸。当然，也有一棵小小的酸枣树、一棵枝条又细又软的构树、一棵看不清是什么品种的灌木，彼此孤立，又彼此相依。
小树林怅然若失，但也就那么一小会儿。因为一场大风，从草甸尽头看不见的更远处，撕心裂肺地嚎着，用尖牙利齿钻进小树林身体的时候，小树林并没有以前遇到这种大风时的头晕眼花，这次，更像是被挠痒痒一样，有种微微的舒畅。它放眼一望，大吃一惊，它这个小树林竟然覆盖了整个山丘顶。除了它原来的杨树、洋槐树、香椿树、臭椿树，还有几棵酸枣树，几棵柿子树，几棵栾树，几棵沙棘树……
我是什么时候长这么大的呢？小树林想。
是啊，它究竟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呢？
八棵杨树都很小很孱弱，大风一来，它们就晃啊晃，“呜呜呜”地叫着。每到这时，小树林都很揪心。但它们总是能十分成功地在大风中站直了身体。它们那笔直柔韧的树干，就是小树林十分喜欢它们的原因，这让小树林觉得自己也是有骨气的。春天刚开始时，它们吐出紫红色的叶子，毛茸茸的，十分惹人喜爱。等叶子长大，长出结实的叶脉，在风中“噼噼啪啪”拍手时，小树林里面就显得十分热闹。
洋槐树也不大，但也十分重要。春天快结束时，它的花香总是洋洋洒洒覆盖整个小树林。小树林在那段时间就只闻着花香，什么都不用想了。
香椿树倒是挺大，枝干粗壮，枝丫繁多。小树林最喜欢秋天的香椿树，那时它身上挂满“小铃铛”，一点点风吹来，铃铛就“沙沙沙”地响。伴着这种沙沙声入睡，小树林会做很多柔和甜美的梦。
臭椿树很不讨人喜欢，它的味道实在不太好闻。可小树林并不嫌弃，小树林已经这么小了，多一棵臭椿树也能让它显得大一点嘛！
小树林，因为自己小，就想努力地长大一点。
小树林期待香椿树铃铛里的种子落在地上可以发芽，长出小香椿树苗。它也期待杨树和洋槐树边也能长出小宝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几年过去了，没有一棵小树苗长出来。
小树林还祈求路过的小鸟，让小鸟把树种子带到这里来。小鸟很慷慨大方，但带来的种子都像被小树林脚下的土地吃掉了似的，再也没有了踪影。
有一只见多识广、年纪很大的大雁，经常来看小树林。它说：“你再努力都没用啊，你脚底下都是石头，只有薄薄一层土，这十一棵树能长在这里已经很不错了，它们的根系把泥土裹得紧紧的，别的种子很难在这里发芽长大的。还有啊，你看你周围全是荒草，这种荒草的根又细又长，在地底下缠结在一起，别的种子怎么能找到发芽的泥土呢……”
这些话让小树林有点慌，但它还是心存怀疑。毕竟，这十一棵树已经长在了这里。也正是这十一棵树，让小树林有了生命。所以，既然有了十一棵，怎么可能没有第十二棵、十三棵……
然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第十二棵树迟迟未长出来。于是，每次风吹过来，都像是小树林在唉声叹气。
小树林真的在唉声叹气。杨树的树干虽然笔直，但看起来是那么孱弱，也许一场狂风暴雨会折断其中一棵，甚至两棵。洋槐树的花香，也只能在小树林鼻子外面绕一下。至于香椿树的铃铛，在风里唱起歌时，是那么聒噪，臭椿树最好别再长大了……就像曾经的某一天小树林突然有了生命一样，也许，等到有一棵树开始枯死时，它又会突然没有了生命。那么，就等那一天到来吧，这样想着的小树林，渐渐地把自己缩成团，越发地小了。
看看吧，在那低矮的山丘上，密密麻麻的草结成结结实实的毯子，毯子广阔无垠，肆意铺展，那种霸气是任何一种其他植物都没有的。而小树林的存在，那么突兀，那么不合时宜。仿佛一眨眼的工夫，草毯子就会把它推平。
由于小树林总是把自己缩成一团，原本努力朝向天空伸展的杨树，只能弯腰驼背，渐渐流露出忧伤。洋槐树也不再开花，树干上长满了刺，叶子稀稀疏疏，一声一声叹气就从那些叶子里流出来。香椿树上的铃铛越来越少，那些小小种子们的房子，已经意识到自己并不被需要，就连臭椿树都无精打采了。而小鸟路过小树林时，总是“叽叽喳喳”叫几声就飞走了，它们不会再为小树林停留了。
不久后的一个春天，那只见多识广的大雁经过这里，再来探望小树林，它十分吃惊：“你怎么越来越小了？”
小树林凄惨一笑：“可能不久后，这些树死掉，我也就消失了。”
大雁绕着小树林飞了一圈，用爱怜的目光看着小树林说：“其实，在这座小山包的另一面，也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小树林。我想，也许你们两个可以结合在一起，说不定会发生一些原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比如长大啊之类。我一直认为，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大，尤其是面对看起来很艰难的任务。就像我们大雁，总是需要群体行动才能完成春天和秋天的南北迁徙……”
小树林心里一动，它从没有从远处看过自己的样子，但此时就好像看到了那个小树林孤孤单单、畏畏缩缩在草毯子上的模样。风大的时候，它害怕其中一棵树被折断吗？夜深的时候，它有没有用双臂抱紧自己，把所有树压得喘不过气？它有没有过放弃的想法……要是我能够在它身边就好了。
“我究竟怎么样才能到它那边呢？”小树林问。
大雁说：“如果你愿意，我会把这番话也说给那个小树林。你们都往前走一步，就离对方更近一步……”
“那个小树林有多少棵树？都是哪些种类？”
大雁说：“这个嘛，就要靠你自己去看了。”然后，大雁飞走了，归入自己的队伍，继续列阵前行。
“既然离得不远，那就试试吧。”小树林想着。“试试吧”就像一阵调皮的风，吹进了小树林的心里，让它痒痒的，它的身体就不由自主活动开来，先抬起头，眼睛看远处，再站起来，把腿伸直，然后举起胳膊……
小树林里的树，正沉浸在一场很难睡沉却始终醒不来的梦里，突然觉得周身剧烈地晃动，它们就猛地睁开眼睛。啊，是春天了。太阳那么温暖，风儿那么柔和，草丛里的花朵正羞涩地说着悄悄话。这一切，让树为之一振，它们发觉自己在小树林的抬头挺胸中站直了身子。
当小树林努力迈出第一步时，它听见脚下发出“喀嚓”的撕裂声，是树根跟石头的第一次分离，有点疼痛。但这种疼痛似乎是小树林期待中的感觉，让它又有点兴奋。虽然那一步，那么费劲。小树林用了好多天，走出第一步，再用好多天恢复体力。
然而，总算是开始了。小树林经常在心里对另一个小树林说：“我们都要努力呀。”于是，小树林再迈出了一步。
小树林里的树都深深理解小树林，它们也努力配合着。杨树的树干笔直地伸向天空，它们要给小树林打气。洋槐树吐出一串又一串白色的槐花，它要帮小树林温柔地呼吸。香椿树不知道做什么好，就与臭椿树一起，使劲长叶子。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小树林。路过的小鸟就像突然才发现这个小树林似的，“叽叽喳喳”飞了进来，你呼我应呼朋引伴。
意想不到的事情，不知不觉就发生了。
一棵矮小的棠梨树，看到这样的小树林路过自己，便使了一把劲，跟上小树林的步伐。
还有一棵细细软软的葛藤，不失时机地勾住了小树林的脚，一起迈步。
一棵还挂着去年红果子的小沙棘树，偷偷地偏过头，也钻进了小树林的怀抱。
……
小树林一心一意朝着另一边的小树林靠近，它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些不知不觉中发生的事情。可能因为心中有这样的期待，小树林一直信心满满，也就让它没有时间去自怨自艾。鸟鸣，花香，已经不知不觉包围了它，让它时刻心旷神怡。它胸脯起伏，发出“呼呼呼”的巨大声响——因为一阵风已经住在了小树林里。
一春，又一春。
小树林不知道用了多少四季，终于翻过了山丘。它急切地踮起脚跟，去寻找它朝思暮想的另一个小树林。
周围，没有。
山包的那一面，没有。
而在它的视力范围内，是一片结结实实看不到边的草甸。当然，也有一棵小小的酸枣树、一棵枝条又细又软的构树、一棵看不清是什么品种的灌木，彼此孤立，又彼此相依。
小树林怅然若失，但也就那么一小会儿。因为一场大风，从草甸尽头看不见的更远处，撕心裂肺地嚎着，用尖牙利齿钻进小树林身体的时候，小树林并没有以前遇到这种大风时的头晕眼花，这次，更像是被挠痒痒一样，有种微微的舒畅。它放眼一望，大吃一惊，它这个小树林竟然覆盖了整个山丘顶。除了它原来的杨树、洋槐树、香椿树、臭椿树，还有几棵酸枣树，几棵柿子树，几棵栾树，几棵沙棘树……
我是什么时候长这么大的呢？小树林想。
是啊，它究竟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