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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05月25日 上一版  下一版
洛水流长映初心
——访书法家崔武豪
文章字数:4558

 崔武豪正在创作书法新作

崔武豪书法作品

 “洛水流长——崔武豪书法新作展”现场一角
  本报记者 张珍珍
  4月28日至5月3日,“洛水流长——崔武豪书法新作展”在陕西省图书馆开展,陕西书法界和文化界多位名家、名师前来捧场,并对他的作品作出较高评价。中国书协隶书委员会副主任、资深评委吴振峰认为,崔武豪的书法新作“入笔切入角度合理、位置肯定、力道准确而笔路清晰”,“是成熟成家的标志”。
  出生于1957年的崔武豪,是从秦岭深处的洛河源头走出来的书法家。50多年来,崔武豪凭着对书法艺术的热爱而刻苦历练,矢志不渝地探求书法艺术的真谛。他师法二王,又博采众长,习魏碑、东坡之笔意,取张旭、米芾、王铎、黄山谷、祝枝山、董其昌等大师之长,还先后入石宪章、钟明善等书法名家门下苦研书法。其书法厚朴而灵秀,俊逸而爽阔,苍劲而婉约,高古而亲和,得到书法界的高度认可。
  2000年至今,崔武豪先后在陕西省美术馆、山东舜耕国展中心、广东省广州市等地举办个展6次,其书法作品先后入展首届中国西部书法篆刻大赛、全国第六届楹联书法展及30多次省内外大展,被中国军事博物馆、陕西省历史博物馆、陕西省图书馆以及日本、新加坡、韩国、马来西亚等国家的文化机构和友人收藏,出版有《武豪书法作品集》《中国当代书法家——崔武豪》《洛水流长——崔武豪书法作品集》等。
  书法展开展第一天,记者在省图书馆展厅见到了被众人围着的崔武豪。今年67岁的他,乍看起来完全没有所谓的“艺术家”的样貌,穿着和身形活脱脱一个常年劳作的农民形象。
  因为他原本就是一个农民。
  崔武豪能取得今天的成绩,离不开天赋和师友的帮助,但更多的是他对书法深入骨髓的热爱和为此付出的艰辛努力。用吴振峰的话说:“武豪属于苦学派,苦学派的武豪有一种精神,那就是坚忍不拔、矢志不渝、认准方向、全力以赴。一个山里的书法家用他的作品向社会发言,向社会说话,我觉得武豪是值得尊重的。”
  在窘境中执着坚守
  崔武豪出生于洛南县最西边的小镇洛源,原名崔武,武豪是他的字。洛河从秦岭东部最高峰草链岭流出,洛源是洛河孕育的第一个镇子,自古就是一个交通要道,西去长安、北连渭华,是药材等土特产的交易集散地。
  崔武豪的父亲上过大学,当过英语老师,写得一手好字。当年,他的父亲为了讨生活,和几个人一起赶骡子去渭南,经过蓝田厚镇的时候,看到有人在墙上写宣传标语,写了擦擦了写,怎么也写不好,他不打线稿,顺手一气呵成就帮人家写好了。当地人惊叹其才华,高兴地招待了他们。冥冥中像是命运的刻意安排,多年后,崔武豪为了生计也翻过草链岭经过厚镇时,别人向他打听那个同样来自洛源、写得一手好字的人,竟然就是他的父亲。从别人口中听到父亲带点传奇色彩的故事,既让崔武豪觉得欣喜,也让他倍感苦楚。正是在父亲的熏陶下,崔武豪从小便喜欢书画艺术,但也是受父亲的影响,1974年年仅15岁的他初中毕业后,便失去了继续求学的权利,因为他的父亲在那个时代被划为有“历史问题”的人。
  有一年,省上举办一个画展,洛南县文化馆看到崔武豪创作的一幅画不错,推荐上去,竟然入选展出。他想去西安看看,开开眼界,但他没有去的权利。那个年代,上大学全靠推荐,推荐表发下来了,崔武豪填了表,村上也推荐了,但最后依然泥牛入海。儿子受到的种种打击,让父亲悲愤不已,却又无能为力,只好铺开一张宣纸,饱蘸笔墨,为儿子写下陈毅的一首诗:“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鼓励儿子能够坚守初心,不要沉沦、不要放弃。
  崔武豪一直记得他在西安偷偷拜访书画大师石鲁先生的情景。1975年5月,在一间低矮昏暗的小屋里,崔武豪经人引荐见到了石鲁先生。身陷困境的石鲁虽然蓬头垢面,脸色憔悴,但目光坚定地对崔武豪说:“黑暗总会有尽头,曙光一定会来临。爱上这一行就要用心,坚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苦练勤学,耐得住寂寞和痛苦,看得见未来的光明,往前走一步,就是广阔天地。”
  石鲁身陷窘境,却能乐观面对,其大师的风范让崔武豪铭记一生、受益一生。
  后来的人生中,崔武豪对于书画艺术的执着和痴迷,从来没有因为被歧视、被压抑、被摧残而有所改变。从另一方面说,书画艺术也成了他不甘于平庸的唯一寄托和出路。
  即使是他娶妻生子后,为生计四处奔波,挖药材、背木料,去华县拾麦子、跟着别人开矿炼金、在镇上开照相馆,日子那么忙碌而艰难,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写字作画。
  几十年的光景,崔武豪用简短的几句话就讲完了,语气中不乏对自己啥都干过、啥都能干的骄傲和自豪。但是,他说:“人的精力有限,要干成一件事就得专注,不然怎么能成功。”所以,当1996年崔武豪还清了家里的欠债,生活稍稍有所改变时,便雇人经营家里的药铺,自己则全身心投入到书画创作中去。
  带着梦想闯长安
  崔武豪日夜潜心于对二王作品的临摹、钻研,付出了很多努力,却感到收效甚微。有一天,一位从事书法创作的朋友的话让他茅塞顿开。朋友说:“武豪,你习书很有天赋,但需要到大地方拜名师雕琢,在山里弄不出啥名堂。”
  1998年,崔武豪毅然放下故乡所有,举家来到古城西安,在朋友的引荐下,拜访了韦俊秀、石宪章、吴三大等书画大师。石宪章收他为徒,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书法殿堂的大门。2000年,在各位老师的建议下,他又一个人去了北京,到中国书法家协会举办的培训班学习、拜访名师,眼界一次一次被打开。他说:“我看到了自己的不足,甚至学书的种种陋习,这些陋习是我自己发现不了的,我必须要把这些陋习克服掉。”
  从北京回来后,崔武豪再次闭门不出,苦心研习,创作了大量作品。他有了一个想法:办个书画展。
  说干就干,2002年3月,崔武豪在西安东大街美术家画廊举办个人书法作品展,西安书画界的名流和实力人物都来观看。崔武豪说:“当时一展,吓了一跳,原来西安的书法界是这样的,咱的水平还差一大截。展出的作品虽然幼稚,但让我结识了钟明善、薛养贤、吴振峰几位好老师,为我把西安的局面打开了,把以后的路铺下了。自己能有今天的小成绩,离不开他们的帮助。”
  这些名家和老师都告诉他,学书要讲规矩,要崇古,要向传统学习。崔武豪始终记着钟明善先生对他说过的话:“我对学生最大的要求就是学习传统,不要急着写出什么有个性的作品。现在,有许多写不了字的人到处张扬,觉得自己就是个书法家,再雇几个吹鼓手吹一下,自己便沾沾自喜。我的学生必须听我的,首先要认认真真学习并继承传统,你也一样。”
  从此,崔武豪开始改掉自己以往研习书法随心所欲的陋习,走上了正路,向传统、向古人取经。
  对师法传统,他也有自己的体会:“书法和别的艺术不同,书法一定是来源于传统和古人。大家都在写,你路走得不对,写得再多也只能叫写字,不是书法。”
  他再次老老实实地坐下来临帖,在研习王羲之、王铎作品基础上,广纳精品佳作,遍临古帖名碑,从接字到用笔,从章法到墨法,从气韵到神韵,苦心历练。“只有大量临帖,才能掌握传统的精髓,最终兼容并蓄,写出个性。”崔武豪说。
  在西安的工作室里,崔武豪每天除了看书学习,就是潜心写字。他住的房子不大,小小的客厅,一张大案桌占了很大空间,这是他每天待得最多的地方。“对别人来说,可能要出去逛逛走走,但我一拿起笔,就完全沉浸在里面了。写了一张不满意,再写一张,接着再写一张,一写一天。我不觉得疲倦,很享受这个过程。”除了潜心钻研,崔武豪也很注重和其他名家的交流学习,“有一段时间,在家写了好几个月,走出去一交流才发现,都写得偏到哪里去了。”他笑着说。
  沉醉其中、日夜历练、交流学习、不断领悟,崔武豪的书法境界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和提高,摆脱了匠气、虚气,书卷之气扑面而来。
  他开始在书法艺术上收获自己的硕果。2007年,崔武豪的书法作品入选西部书展并获大奖;2009年,其作品在全国第六届楹联书法展中获奖,同年被接收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之后,他的作品屡次在全国、全省大赛或展览中获奖,在书法界赢得了好评和赞誉。
  追求独立艺术境界
  每个书法家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崔武豪擅长和喜欢的是行书和草书。他说:“书法虽然有真、草、行、隶、篆多种字体,但最能表达情感和思想内涵的就是行书和草书。”
  为了让记者明白,崔武豪举了个精辟的例子。唐代书法家颜真卿被世人称颂的是他的楷书,但是他流传下来的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是行书《祭侄文稿》。与《祭侄文稿》齐名的是东晋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北宋苏轼的《寒食帖》,并称为“天下三大行书”。《祭侄文稿》是颜真卿追祭从侄颜季明的草稿,追叙了常山太守颜杲卿父子一门在安禄山叛乱时挺身而出,坚决抵抗,以致“父陷子死,巢倾卵覆”取义成仁之事,书写于极度悲愤的情绪之下,不顾笔墨之工拙,故字体随书家情绪起伏,纯是精神和平时功力的自然流露,通篇情如潮涌,气势磅礴,一气呵成。“全文充满点、顿和墨迹,就好像在用笔戳字,一看就能感受到作者情绪激动、感情悲痛。而《兰亭集序》是阳春白雪,在春和景明的时候,王羲之和众好友聚在一起搞雅集,饮酒赋诗,所以通篇字体飘逸,点画犹如舞蹈。《寒食帖》是苏轼被贬黄州第三年的寒食节所发的人生之叹,通篇书法起伏跌宕,气势奔放,和诗中表达的惆怅苍凉的感情非常吻合。”崔武豪说,“所以说,行、草最能表达情感。前些年,为了生活,我写字更多是迎合大众的喜好和需求,人家喜欢啥我就写啥。如今老了,我要追求自己的艺术风格,写得比较多的是草书。”也许他一生吃了太多苦,受了无数委屈,也想用书法来抒一抒心中的块垒吧!
  这次“洛水流长”书法展中,崔武豪展出的是他近三年来的新作。这些作品是他对新的艺术感悟的实践,大部分是行书和草书。略懂书法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宗法二王,但不同的是他的作品在秀美、飘逸的基础上,多了雄强、温厚。这是崔武豪在尊古师古的同时,不断求新求变,寻找属于自己的特色与风格,用他的话说就是:“书法和文学一样,最终还是要有自己的独立思想。”他记着薛养贤所说的话:“洛南在关中南面,很灵秀,你的作品受此影响。希望你在灵秀中加一点宏大粗犷的风格,有气势,增加关中的淳朴、大气。”受到薛养贤先生的点拨,崔武豪在二王行书的基础上,增加了自己的雄强力壮的特点。
  来到西安20多年了,崔武豪一有时间,总要回到老家洛源住几天,看看他所熟悉的山水自然,找一找灵感。他说:“这次展览之所以叫‘洛水流长’,就是因为我从洛河而来,河洛文化、仓颉造字给我了文化熏陶,我的艺术追求与我的故乡息息相关。”
  崔武豪的老家就在洛河边上,坐在院子里就能看见河水,听到水流的声音。“我几十年头枕波涛睡觉,别人都嫌吵,睡不着,我却睡得很好。一年四季看着河水,听着河水的响声,这里面的起伏变化、意境和书法一样,有平湖秋月,也有涨水时的波涛滚滚一泻千里。如果心中没有这些东西,没有这种胸怀,写字就只是写字,写一百年也只是写字,不能成为书法。”崔武豪说。
  经常看水的他,在写草书时,也借鉴水的性质与形态。“水从山顶上一点一滴朝下滴,慢慢变成一条线,然后变成一个潭,变成溪流再变成小河,遇大水变成大河,汹涌澎湃,一泻千里。”崔武豪说,“写草书就如同这水一样,有层次、有波折、有顿笔,又连绵不断、随形而走,这样才能自然流露出肆意洒脱、悲愤痛苦或畅快淋漓的情感。”
  已经67岁的崔武豪,面对各位大家的点评,他都表示虚心接受。对一个追求永无止境的艺术家来说,每一个阶段都是一个新的开始,他说:“只要活着一天,这件事就要一直进行下去。也许10年,也许20年,再办一次书法展,看看我有没有新的突破和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