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正值秋冬之交，商山的野菊花像星星一样繁密，绽放在溪边、草丛里、道路旁，那金黄金黄的颜色，煞是惹眼。这么好的花，这么好的景，这么好的时节，往年怎么就被自己轻易地忽略了呢？我想，一定要跟上季节的脚步，享受季节给人们带来的美好。于是，那天我就带上工具去山上采菊花。
　　秋阳杲杲，暖和如春，放好车子，沿着一条小溪进沟，两边的沙堤边就有不少菊花的身影，它们大多扑撒着身子，向着溪流绽放，仿佛倾诉着自己内心的欢乐。山沟静谧，只有哗啦啦的流水声和萦绕在菊花周围小蜜蜂的嗡嗡声。
　　带着几分闲情，我不慌不忙地开始采摘野菊花。菊花小巧玲珑，主干由下至上分生出若干短小而柔软的枝条，小枝条又向外分蘖出更细小的分支，每根枝条上有七八朵菊花或数粒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花蕊呈半边小圆球状，黄亮亮毛茸茸的，比花瓣的颜色稍深重一点，似乎有一层薄薄的花粉，花蕊周围围绕着数十片碎碎的花瓣，每朵花的直径约有一厘米，颜色纯净，一尘不染。对生的叶子稀少，一米多长的主枝条上，点缀着一嘟噜一嘟噜的小菊花，像音乐五线谱上起起伏伏的音符，绿叶黄花，让人赏心悦目，摘几粒凑近鼻子闻闻，一股浓浓的菊香扑鼻而来，顿觉五脏六腑都是通透清爽的。
　　野菊花是乡间一种极其常见的花，每年从霜降前后至立冬，甚至到落雪，都能看见它的身影，山坡河畔路旁到处都是。常听人说，野菊花有清热解毒、疏风散热、清肝明目的作用，还可以用它泡茶，装枕醒脑。大地为我们奉献了如此廉价的东西，实在值得人们珍惜。
　　沿着河堤，我心无旁骛，专心地采摘着菊花，因其柔软纤小，我的手指似乎有点笨拙，总觉得使不上劲，采着采着，慢慢得出一个方法：用一只手将主干拽直，使其与根部有个着力点，另一只手将枝头上的花捋下来，这样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不到一会儿，我就采了小半袋子菊花，看上去，像半袋子软黄金呢。从河堤上下来，一看手指手心都被花蕊染黄了，在小溪流里洗了手，继续往沟的深处寻找菊花的芳踪，抬头猛然看见，距“商山寺”不远处一面斜坡地里，有一大片菊花开得正旺。气喘吁吁地爬到那里，面前除了齐膝深的杂草外，全是盛开的一丛一丛的菊花，密密麻麻的，乍看都像一张黄地毯，微风轻拂，花儿在微微抖动，置身其中，风也馨香，心也辉煌，特别惬意，比置身于任何场合都感到舒服，像来到了一个梦境，如约而至地与一年中仅有的、稍纵即逝的美好幽会。
　　坐下来吧，不一定非要贪婪地去采摘那么多的菊花，与其为伍，认认真真地来一次欣赏，与其做一阵默默的交流，实实在在地享受一下岁月的馈赠。人到了60多岁这个年龄就不必太匆忙了，一切还是慢下来好。能够拥有采摘的过程才是今天真正想要达到的目的。呼吸着带香的山风，一些模糊不清的思绪，被梳理得异常清晰。大自然的规律让野菊花在百花凋落之后绽放，人生的规律让人退休之后闲适，所有的生命运行都是有规律的，只有适应了规律，人才会变得从容而淡定。虽然渐渐失掉繁华，但有眼前这一瓣清香足矣。
　　本来一介土著平民，来商山采菊，并没有陶潜那种“悠然见南山”的超然物外，我只想在山野里走走，看看，换一换在县城小书房里蜗居久了的环境，感受一下时令的变换。当然也想顺便采几把野菊，不一定泡茶，闲时闻闻它的香味也行，让大自然陶冶一下僵化滞涩的情思。
　　遥想秦末汉初，四皓先生就在这座山上隐居，史称“商山四皓”。如今商山寺庙虽然倒塌，但它的根基还在，与其有关的故事并没有倒塌，历代官人词客都在继续着四皓的传说。四皓当年远离朝廷，避乱隐居，以“莫莫高山，深谷逶迤。晔晔紫芝，可以疗饥”的采芝歌唱和，后虽辅佐太子成功，然功成身退，终老商山，尽显高风亮节。郑板桥妙咏四皓，“云掩商於万仞山，汉庭一到即回还。灵芝不是凡夫采，荷得乾坤养得闲。”四皓先生采芝养闲，那是他们看破了红尘。我今来采菊是为了休闲，但我不敢妄谈看破什么，我只是遵照人生的规律，追随内心的自由自在，与四皓先生不可同日而语。
　　思绪如云掠过头顶，历史的天空下，演绎过多少人间悲喜，得意失意，但它丝毫影响不了时间的演进，影响不了自然万物的生长，芸芸众生的生存。云雾仍然缭绕，溪流照样流淌，商芝依旧生长，菊花按时飘香。我似乎也有了点小冲动，戏言留此：“我采菊花皓采芝，同在此山不同时。偷闲焉可比社稷，古今上下两不知。”
　　是否有点虚无缥缈了，红日当头，还是继续采摘菊花吧，采完这片黄灿灿的时光，这个冬天就有幸福可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