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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12月11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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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王冬日素描
韩 斌
文章字数:1091
  秦岭南麓的木王,总是在苦楝叶翩舞时迎来冬天。今年的风雪却格外温柔,仿佛大自然在山谷间藏了一阕未写完的春词,让晶莹的雪粒与松针私语,将山峦勾勒成水墨长卷。
  晨光斜穿过马尾松的针隙,在斑驳的落叶林间织就金网。常青的冷杉与泛红的枫林构成冷暖交织的屏障,鹰嘴峰顶的残雪像散落的银箔,为苍莽群山缀上呼吸般的韵律。那些看似枯槁的枝丫在风中舒展筋骨,用嶙峋的线条诉说生命的韧性——有的如老者合掌禅定,有的似武士执戟问天。
  景观河的水车依旧吱呀转动,将冰层下的溪流谱成叮咚琴键。三两只红嘴蓝鹊掠过水面,翅尖挑起细碎的金光,惊醒了沉睡在卵石间的古老歌谣。炊烟从青瓦间升起,与山岚缠绕成乳白色的绸带,缠绕着晒太阳的老人佝偻的背影。
  “晒暖暖哩!”我给火塘边的乡亲打招呼。竹篾筛上摊开的腊肉泛着琥珀光泽,陶瓮里腌制的泡菜正咕嘟冒了个泡。“山里冬天长着哩!”主妇笑着舀起清冽的山泉,“美团买菜虽快,可咱这糊汤要配酸菜才正宗。”她身后竹林虽褪去翠衣,却仍以铁青色的脊梁撑起冬的骨架,与檐角垂挂的冰凌共舞。
  夜幕垂落时,麂子的啼鸣刺破寂静。月光给雪地镀上流动的水银,偶有枝头积雪坠入溪涧,叮咚声惊醒了溪石下躲藏的刚鳅子。村民的火盆噼啪爆响火星,将山影拓印在糊着报纸的土墙上,恍若皮影戏里的古老寓言。
  当第一片雪花落在鼻尖时,整个木王便成了坠入凡间的琉璃世界。松枝承不住银絮的重量,簌簌抖落满地琼瑶;青瓦上的雪团渐渐隆起,宛如发酵的棉花糖。溪流隐入冰晶织就的帘幕,只余水车齿轮咬合的细响,与远处樵夫斧凿的节奏暗合。
  我站在观景台远眺,群山如巨鲸脊背起伏于云海。积雪压弯的野樱枝突然弹起,抖落一阵钻石星尘。屋檐垂下的冰凌折射出七彩光谱,恍若天河倾泻时洒落的星子。此刻的山村屏息凝神,连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声都成了天地共鸣的和弦。
  劈柴声从某户院落传来,整齐码放的薪柴垒成小山。“烤火要烧,煨罐茶也要煨哩。”主人抹着额头的汗解释。转角处,老药农正用竹篓收集霜打过的黄芩,“雪水淬过的根茎,治咳喘最是灵验。”他们的皱纹里沉淀着与山川对话的密码——知道何时采摘崖壁的石斛,懂得哪片向阳坡适合播种党参。
  暮色四合时,雪光将木格窗棂映成水墨画框。炉膛里的青冈木噼啪炸开火星,映得墙上的年画愈发鲜艳。孩子们趴在窗台数冰凌,大人们围坐讲述古盐道上的马帮传说。当最后一片雪花融化在瓦当滴水处,整座山村便枕着松涛声,坠入星辰编织的襁褓。
  这座被时光遗忘的山谷,始终保持着古老的呼吸频率。它允许雪花在青瓦上雕刻花纹,任由溪流在冰层下续写乐章,默许炊烟与云霭交换关于春天的密语。当都市人追逐着霓虹奔跑时,木王的冬天正以雪为墨,以山为卷,缓缓铺陈着关于永恒的浅吟低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