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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2年06月07日 上一版  下一版
给父亲过生日
张亚锋
文章字数:1495
  古稀之年的父亲,过了我印象中第一个生日。
  记忆里,小时候日子过得紧巴,为了养家,父亲常年外出找活计,但不管“收成”多少,父亲回家准会带些洋糖、烧饼之类的稀罕物给我,别看只值几分钱,却能让我雀跃好久。那夹着小茴香、黏着韭菜叶木炭火烤制的烧饼,香气儿至少能让我回味半个月;吃过的洋糖纸也是不舍得扔的,装在兜里时不时拿出来看看闻闻,好像那颗糖从不曾被我吃下一般!每到生日,母亲会给我改善伙食。在物质匮乏的农村,用鸡蛋做一顿煎蛋就是母亲能拿得出手的“极品珍馐”,那被油煎炸的蛋香和略带柴烟的味道,深深地烙在我的记忆中。
  生活的磨砺让我早早体谅父母的不易,记得高中那会儿,跟父亲个头相差无几的我总舍不得买新衣服,常把父亲的旧衣衫“据为己有”,但身形单薄的毛头小子终究比不上成年人的壮硕体格,父亲的衣服穿在我身上很是别扭。在再三给钱、催促在县城上学的我自行买新衣无果的情况下,17岁生日那天,父亲专程进城,硬拉着我去买了平生第一身西服。那个阳光毒辣的下午,我已记不清跟着父亲进出了多少家服装店。父亲一家家挑版型、比料子、问价钱,一套套仔细“审查”我试穿的效果,一遍遍蹲下身子帮我挽裤腿,豆大的汗珠沿着他黝黑的脸庞汇聚成流,滴在服装店的地板上,也滴在了我的心里。直至买到满意的西装,父亲笑眯眯地看着我,像是欣赏一件珍宝。我的眼眶一阵发热,感觉那洋气的衣服穿在身上似有千钧之重。回到教室,同学们呼啦围了上来,东瞧瞧西摸摸,眼神中满是羡慕。那身蓝灰色大开领的西服,后来伴我走过了高考、上大学、找工作等重要时刻,成了我的“福星”。
  工作后,忙忙碌碌,回家陪伴父母的时间少得可怜。父母的生日,要么打电话问候一下,要么就忙忘了,许久后才想起来,打电话致歉,他们总是说:“都好着哩,过啥哩?你们好好工作,不要操心家里。”我也常常以工作忙等说辞来自我宽慰。别说给父母办生日宴,哪怕在当天同他们吃顿饭都难。总以为,父母这座“大山”会永远巍然挺拔、屹立不倒。
  直到一天,父亲打电话说他摔了一跤不能动弹,学医的我心里猛地紧了一下,急忙开车回家,接父亲到医院,诊断为脑梗。一个多月内反复几次发作,父亲永远地偏瘫了。
  在病房陪护的深夜,疲惫不堪的我怎么也睡不着,想起曾在课本扉页写下“父母恩似海深,我该如何报答他们?”以激励自己要学有所成。可如今,辛苦了一辈子的父亲还没来得及安享晚年,就要拖着病体忍受无尽的痛苦!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父母早已是需要我们照顾的老人了。那一晚,我泪如雨下。
  在我们的精心照料和父亲的坚持锻炼下,父亲逐渐好转,我把他送回老家交由母亲照料。我们周末回家勤了好多,送药送菜,督促父亲锻炼,陪父母聊聊天,做些家常饭,父亲康复的效果一天天好起来,我也总算为自己多年来的“不合格”作了些补救。
  父亲今年六十九岁,按照“男虚女实”的习俗,应过七十大寿。我提前一个月设置了手机提醒。客人只有几桌主要亲戚,但毕竟是给父亲过的第一个寿辰,不能随意将就,我和妻子早早列出亲戚名单、物品清单,给父亲买衣服,采购所需食材和用品。为了表达一直以来的歉意和敬意,没有大席烹饪经验的我们,仅凭日常生活中的摸索和网络教程现学现用,自己架锅颠勺。虽有思想准备,但操作过程中的繁琐和辛苦还是超出想象,从清早起床到送走客人,洗菜、切菜、凉调、热炒、招呼客人,忙得不可开交,累得腰酸背疼。可我想,这些和父母养大自己付出的辛劳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吃蛋糕时,我们为父亲唱了《生日歌》,父亲乐得像个孩子,那份开心和满足,像极了小时候父亲带回洋糖、烧饼和母亲做生日煎蛋时我的模样。
  不经意间,我瞥见父亲眼角闪着泪光,又禁不住想起了洋糖、烧饼和那身蓝灰色的西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