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柏成

    一本厚厚的诗集，几千行长长短短的诗句，从去年看到今年，宛如炎热的夏天一碗大米莲子百合红豆熬制的清凉防暑降热的稀粥，食用起来，清爽，清凉。又恰似一杯米酒佳酿反复品尝，唇齿留香。微醺腮红，思绪轻扬，内心的话语，荡开阵阵涟漪，有情感需要倾诉，有哲理的韵味需要破译，有充盈的美感需要与人分享。这就是我读诗人南书堂诗歌作品的最初印象。

    南书堂是陕西诗人中，我喜欢的诗人之一。这里所说的喜欢，主要是指品读他发表在全国各地诸如《诗刊》《星星》《草堂》《诗潮》等文学期刊的诗歌作品。南书堂创作的大量诗歌作品，题材涉猎比较广泛，大到天空宇宙、大海江河，小到泥土砂砾虫鱼，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从世间的万事万物中，摄取的一个片段、一个镜头、一个侧面、一个瞬间、一次偶感，都被诗人通过艺术的提炼加工，恰当的表达，成为脍炙人口、意境高远、富有生活哲理的诗歌，给人以启迪，以感悟。

    “石头从没想过要多重要/要赢得怎样的名分/可在白浪街，一块石头/却让陕鄂豫三个省，各安其位……”这是诗歌《三省石》给我们呈现的景象。一块石头看起来很普通，很寻常，但如果将石头置身于重要的地理位置，那么，它就不仅仅是一块石头那么简单了，它将是三个省的分界线，或者分水岭。是三个省份竖起的醒目标志，神圣不可侵犯。此诗作采用先抑后扬的写作手法，先说石头的普通，后说石头的不同寻常，由此及彼，由表及里，我们可以延伸到一个人的境遇。当别人还未发现他（她）身上的优秀之处时，我们将忽视其存在的价值、意义，一旦我们发现此人身上隐藏的巨大潜力，将他（她）安排在适合的重要岗位，并将他（她）身上的优点特长发挥到了极致，因而就会获取人生更大的成功，更大的进步。

    一块石头，道出人生命运的大起大落，柳暗花明。由一块小小的石头，得到生活中太多的启示，凸显平凡中蕴含不平凡的哲理，这或许是诗人南书堂在他诗歌作品中需要告诫我们的潜台词。他没有机械说教，有的是通过自身的感受观察与人生经验，让我们在他的诗句中，在自然的表象中挖掘出人生答案。

    哲理包容在事物的质的内核之中，需要慧眼识珠，及时发现。南书堂的诗中除了处处闪烁哲理光芒的晶亮之外，还给我们呈现出广阔无垠、直抵霄汉的意境，气度、语态常常叫人瞩目咋舌。

    到了塔云山，我才知道，天

    也有来人间的心愿

    它还把它云雾的脸凑过来，让我摸了又摸

    我知道，尘世低矮，总有谁替我们

    抬高着海拔，却不知它就耸立于我面前

    万仞绝壁之上的道观，像个临时会客厅

    天地两个大神，正在握手，畅饮，议定乾坤

    而我，成了一个幸运的见证者

——《塔云山记》

    这是跨越天地，神驰八荒，思接宇宙，神奇夸张的表达手法，把塔云山的巍峨高耸，云雾弥漫，神仙相会的奇妙，淋漓尽致地呈现在读者面前。语言元素的陡峭，奇绝的夸张，描述的精致，叫人有身临其境之感，会情不自禁与诗人的内心达到某种契合，共同演奏生命的交响乐。

    抽象与具象的穿插，实和虚的巧妙运用，构成了南书堂诗歌作品的第三个品相。

    月亮走在天空，总会碰到星星

    倘若碰到别的一些事物

    也许会被卡住，就像你常常

    被卡在高速公路上

    月亮卡在山垭，山垭像鸟巢

    月亮像只脱壳而出的鸟儿

    月亮卡在壳里的样子，急坏了

    那身要向万物问好的羽毛

    月亮卡在树丫上，仿佛

    一个少年卡在小小的村口

    能不能高飞远行

    有时候，乡愁也是一道卡口

    月亮卡在云间时，两朵云在吵架

    月亮村长一样敲响铜锣

    也没能镇住他们，却把自己

    卡在了深深的无奈里

    月亮卡在楼群间，像一个

    落叶归根的人，踌躇再三

    却不知走进哪个单元

    ——它卡在了茫茫孤独中

 

——《月亮》

    这里的“月亮”是具象，而“乡愁”“茫茫孤独”是抽象事物，是虚幻，是感觉。通过诗人在诗歌语言虚实穿插，巧妙搭配，让诗歌的意蕴彰显高远深邃。在诗歌的迂回婉转、曲折通幽、探微观景的经纬排列中，我们可以发现，由月亮这个千古命题而表达的诗人情感脉象，显得凄美而丰厚。就像用关中新麦子面粉擀出的手工面，拌着油泼大蒜辣子，吃起来有嚼劲，有韧性。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乡愁与孤独，它是漂泊在异乡游子内心一道迈不过去的坎；是将思念亲人家人的情愫，深深埋在内心的巨大孤独。

    诗歌《月亮》抒情十分节制，隐忍。但我们通过这二十行的诗句，捕捉到隐藏在诗歌背后，一些为了生计，为了理想而不得不奔赴远方辛勤耕耘，不屈奋斗的逐梦人，那种欲说还休，一言难尽的悲喜交集的矛盾心理，那种庄严神圣的悲壮赤诚的恋家情结。

    去掉多余的“脂肪”与“赘肉”，让诗歌语言力求更加简约明朗，韵味更加幽深丰沛。这或许是诗人大道至简的创作追求。我们可以用诗歌作品《雪野》来佐证我粗浅的推断。“一场雪里，许多事物被再度加冕/许多黑有了暂且的白/人世需要这一刻/需要一张初生婴儿的脸。”全诗只有短短四行，没有丰乳肥臀，有的是一种纤细苗条，也就是一种所谓的骨感美。透过这精短的四行诗句，让雪野魅力四射，诗歌外在与内在的哲理光芒四射。一种是许多黑因为雪的掩盖，而呈现出短暂的白，掩盖了其丑恶的嘴脸。一种是大千世界，泥沙俱下，良莠不分，人世间太需要这一刻纤尘不染的洁白，仿佛一张初生婴儿的脸一样崭新干净。没有破败、腐朽、肮脏的气息，有的是新生、纯洁、蓬勃的朝气。这是诗人个人内心热切的呼唤，也是时代的召唤，是诗人对真善美的渴望与追求。

    有的诗人把诗歌文本写得烟雨朦胧，漂浮玄妙，以让读者悟不透、看不懂为妙；有的诗人把诗歌写得意境明朗，思想丰富辽阔，无尽的意蕴让人回甘在喉。南书堂的诗歌趋于后者。他的诗歌具有自己独特的气象与精神品质，这种气象和品质，体现出的是南书堂的诗歌追求，是他提炼寻常事物熠熠生辉魅力的过人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