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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2年07月28日 上一版  下一版
道不尽的情 唱不完的爱
——记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商洛道情戏代表性传承人刘浩智
文章字数:4157

刘浩智给青年演员教唱商洛道情《红色娘子军》唱腔

刘浩智指导商洛剧团乐队排练商洛道情《农家媳妇》
  商洛被誉为“戏剧之乡”,刘浩智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商洛道情戏代表性传承人,剧团同事早年送他雅号“道情王子”。陕西非遗评委许德宝认为:音乐是戏剧的灵魂,保剧种就是保音乐,商洛道情的国家级传承人评给刘浩智,缘于他对商洛戏曲的巨大贡献。刘老今年已经86岁了,身体还很硬朗,每天在家“上班”,他说国家补贴不能白拿,只要自己能动,就要为商洛道情的创作和研究多作贡献,尽量给后来的人多留些可供参考的资料。
  缘定戏曲 情定音乐
  1936年,刘浩智出生在商县(今商州区)刘湾一个书香之家。1949年,为了抢救民间文化,商洛地区文工团成立,招收了20个青年和8个学生娃,他是8个学生演员之一。演员必须先从基本功练起,然后才是因材施教,进团不久,他便饰演了第一个角色——《穷人恨》中的小寿娃。1954年,商洛地区文工团更名为商洛剧团。
  十六七岁时,刘浩智声带倒仓,秦腔唱不上去,加之爱好音乐,就跟着牛公民、刘书彦两位老师学习乐器。他起初见啥都爱,先后学过二胡、三弦、小提琴,有了音乐基础之后,又试着学习音乐理论和曲谱创作。1955年,刘浩智第一次为秦腔《烈火扬州》谱曲,反响不错,给了他很大的信心。
  刘浩智从小勤奋,肯吃苦,不放过任何一次学习的机会,在团里跟着老师学,有机会去省城就看戏学。求知不怕路远,那时去一趟西安不容易,来回翻山越岭300多里要走3天,到西安后就去找易俗社、三意社及省歌舞团的老师学习作曲理论,再买些作曲方面的书,边看边学。有些书自己看不懂,就带着家乡的特产去找专家,当面听他们讲解。
  1956年,商洛剧团参加陕西省第一届戏曲会演,《夫妻观灯》《桑园配》《坐西楼》《回河南》4个小戏全部获奖。会演时,别的剧团都是用车拉布景道具,只有商洛剧团背着几个包袱来了,专家都不看好,结果4个小戏一演,轰动省城。吃饭时,食堂的大师傅一看见商洛剧团的人,远远就喊:“商洛的来了,赶紧!”
  刘浩智那年才20岁,学习音乐创作不久,是《桑园配》的作曲,演员是吴秀莲。《夫妻观灯》的作曲是辛庆善,演员是陈清林和王贞,后来又到北京演出。《坐西楼》的作曲是牛公民,《回河南》的作曲是李淑昌,他们都是老人手,这让刘浩智很受鼓舞。
  进文工团之前,刘浩智没有看过皮影戏,因为家里离城近,城里的文工团只演大戏,主要唱秦腔和二黄。旧社会把秦腔叫“梆子腔”“桄桄子”,偏远的乡下才演皮影戏。
  商洛剧团早期啥剧种都演,话剧、歌剧、秦腔、眉户遇到啥演啥,后来发现话剧、歌剧演不过省专业院团,秦腔演不过关中,时逢国家提倡要将文艺团体民族化、专业化、企业化,《一文钱》唱红以后,大家一致认为,商洛剧团要发展,必须有自己的专业特色,走自己的路,遂定下发展花鼓和道情两个剧种。
  剧团托人从竹林关“戏窝子”请了几个老艺人来教唱,老艺人不识字,也不懂曲谱,且每次唱的都不一样,不宜直接给学生教,只能先教刘浩智他们记成曲谱,他们再把曲谱唱给老艺人听,老艺人说可以了就定下来,最后才教给学生唱。
  过去交通不便,连自行车都很少,一年演出200多场,大部分都在乡下,翻山越岭全靠一双脚,背着行李道具一般要走四五个小时。行路时,他们爱打听当地有没有老艺人,如果有就很高兴,趁演出空闲时间赶去拜访,拿个小本子,听人家唱,把谱子记下来,回来后根据这些谱子加工创作,然后用在新的剧目之中。
  薪火相传 情深意长
  1960年,剧团派刘浩智到西安音乐学院深造。他珍惜这次难得的机会,极其用功,虽然学习时间不到半年,但专业水平提升很快。音乐创作和其他艺术门类一样,既要尊重传统,又要大胆创新,他一边汲取老艺人的优点,一边大胆改革,并试着把歌剧、碗碗腔、秦腔的旋律板式融入道情。
  “文革”期间商洛剧团解散,刘浩智被分配到商县文化馆,丹凤县委书记周述武听说安康剧团想把刘浩智挖走,就先下手把他抢到丹凤,组建丹凤剧团。
  在丹凤剧团,刘浩智用道情移植了样板戏《红色娘子军》,为《山鹰》和《钟声响了》创作了道情乐曲,还用花鼓调谱写了《果乡风雷》《血刀记》。刘浩智印象最深的,是他创作的道情音乐《山鹰》,这个剧目的戏词也写得好,演出几十场后,丹凤的群众随便都能唱出剧中的一两段戏。
  刘浩智热爱音乐创作和理论研究,作为剧团团长,自己每天5点钟就起床看书学习,6点钟催学生起来练功。剧团8点上班,年轻娃瞌睡多,有意见不敢当面说,偷偷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半夜鸡叫”,每次听见他的脚步声,就有人喊:“赶紧起床,‘半夜鸡叫’来了!”
  对学生既要言传,更要身教。刚招进来的学徒娃年龄小、贪玩、不爱学习,剧团每天晚上都唱戏演电影,这些娃离得近,不是看戏就是看电影。刘浩智想,人家父母把娃交托给自己,是盼着娃在他手里成材,如果没有把娃管教好,咋给他们的父母交待?所以,刘浩智严格要求自己,也严格要求学生,只有把这些娃都管成了,他才觉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刘浩智常对学生讲,演员要凭本事吃饭,这个本事不光是为剧团,更重要的是为个人。过去有句老话叫“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有些师傅留着绝活舍不得教,他却盼着学生都有出息,都比他强,反正儿女都不在这一行,没啥可保留的。
  当年,刘浩智的老师牛公民、刘书彦就是这样教他的。两个老师都是洛南人,牛公民是乐队队长,刘书彦是司鼓。刘书彦的家族被乡民称作“道情窝子”,父亲、祖父都是满肚子音乐,他会唱的曲子也特别多。他们都很大方,愿意把自己的看家本领传授给别人,刘浩智认为自己也应该像前辈一样。
  20世纪80年代,刘浩智又调回商洛剧团。他的学生中,成就最大的是辛书善,现在是商洛花鼓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刘浩智肯教,辛书善爱学,刘浩智把自己收集、整理的学习资料让他抄录,推荐他到省乐团学习。如今提起刘浩智,八十高龄的辛书善一句一个“刘老师”,尊敬之情溢于言表。
  其他优秀的学生,还有杨粉莲、周淑引、田朝霞、彭艳以及乐队的解文鹏、李万林、邓耀斌、岳振中等,后来都相继成为剧团的骨干和精英。田朝霞是商洛花鼓省级非遗传承人,获得过许多奖项,在《月亮光光》中饰演的女主角从青年演到老年,2018年还在中央电视台唱过一段呢。
  商洛道情 商山明珠
  道情原是道教音乐,即劝善人唱的。大约在清朝同治年间,关中艺人“白米虫”(绰号)把这种唱腔传到洛南,后与商洛民间音乐融合,形成了商洛道情。刘浩智小的时候,常见有劝善者拿着渔鼓、尖板,在街道边敲边唱,教大家积福行善,这可谓道情音乐的起源。
  最初花鼓和道情是不分的。道情是搬上舞台后才发展起来的,旧社会人们口口传唱,别人咋教就咋唱,个人没能力使其发展。商洛剧团1957年演《墙上记账》,牛公民最先把皮影戏搬上舞台,利用的就是道情音乐。
  道情音乐起初用于皮影戏,板式不很严格,曲调简单。刘浩智汲取眉户的唱法,把道情音乐作了系统规范,如过门分成上下句,唱腔区要分板路,节奏讲究慢开口、半开口和紧开口,演唱的基本规则是吐字清晰,字正腔圆,先吐字、后曳腔等;板式有慢板、二八板、紧板、散板,大一点的场面有嘛韵,也叫嘛簧或帮腔,即合唱。一般是独唱四句后,大家跟着一声吆喝,把独唱表达不了的意蕴气氛用合唱渲染拔高。
  一部戏不管演员多少、场面大小,剧种的区别关键在音乐,因为表演都是大同小异。提起商洛道情,很多人都知道《一文钱》,据说商洛剧团的手抄剧本就有40多本。
  1958年,西北五省会演,《一文钱》引起轰动,西安电影制片厂来商洛剧团商洽,想把它拍成戏曲片。这是商洛戏曲第一次走向银幕,原来的音乐显得单调,需要水平较高的人进行改编。由于这个戏唱红之后天天演,刘浩智在乐队弹三弦,对音乐自然十分熟悉,领导就把改编电影音乐的重任交给了他。
  戏曲电影《一文钱》上演后,在国内外引起了轰动,剧团领导对道情更加重视,专门委派刘浩智带领辛书善、杨喜梅、郭政彦等6人到省乐团学习,拜著名作曲家杨洁明先生为师。学成归来,刘浩智创作了器乐曲《商洛道情联奏》和《闹花灯》。省上组织青年演员会演,商洛剧团以道情戏《水泼大红袍》参演并获奖。歌剧《洪湖赤卫队》唱响不久,刘浩智用十几天时间就用道情音乐移植过来,在商洛演出近百场,盛况空前。
  寒暑次第 初心不改
  1980年,刘浩智从丹凤剧团调到商县剧团,3年后调回商洛剧团。这一时期,他用道情移植了川剧《易胆大》及碗碗腔《囊哉》。1990年,田井制编剧、刘浩智作曲、田朝霞主演的《农家媳妇》参加省上会演,一举夺得编剧、导演、演员、音乐、演出5项大奖,让商洛道情再次受到观众和专家学者的青睐。2008年,他用道情移植了经典名剧《梁山伯与祝英台》,反响同样热烈。
  刘浩智至今共创作花鼓音乐25本,道情音乐12本。谁说只有年轻人才有压力?刘浩智坦言,前几年他创作《马前泼水》的乐曲时,吃饭走路都想着剧情与音乐如何配合,用慢板还是二八板等,经常晚上睡不着觉。
  排演一部大戏成本很高,有时名演员、大导演还有乐队等都得花钱从外地请,一部戏动辄几百万元,而现在喜欢戏曲的又多是上了年纪的人群,票房收入远远跟不上投入,成了大部分剧种共同面临的难题。
  刘浩智说:“作为商洛道情的传承人,我最忧心的是后继乏人,如果这一剧种在我手里失传,那自己就成了罪人。如果有人愿意学,我愿意免费教,但现在是市场经济,年轻人要赚钱养家,学戏非常苦,挣钱又艰难,所以年轻人都没兴趣。商洛戏曲研究院是商洛花鼓和道情的传承单位,花鼓排演得多,排道情戏仅仅是出于非遗办的催促,因为几年不排戏就会取消资格。不过,演道情戏的成本相对较低,写音乐我不要一分钱,衣服是以前排练时穿过的,乐器剧团有现成的,省上也会给一定的资金支持,这也是排戏的动力。”
  刘老继而又说:“现在商洛剧团团长李淼爱唱戏,肯往前扑,这是好事。演员的关键是实践,新收的学员啥也不会,演得多了,慢慢就锻炼出来了。这就好比人担担子,开始让他担100斤可能担不了,但让他先担20斤,再给他加到40斤,锻炼锻炼,就能担起100斤的担子了。”
  地方剧种的保护需要国家重视,上面重视了基层就会挖潜力。比如20世纪60年代初全国搜集民间音乐时,中国音乐学院教授姚锦新和省上的邓怡如、雷达到商洛来采风,就让刘浩智至今津津乐道。
  地方戏剧皆源于民间,刘浩智等人辗转各地,把收集到的民间音乐加工整理,并依此奠定了商洛花鼓和道情的艺术基础。
  通过大量的创作、演出活动,刘浩智将道情音乐的表现力不断提高,将一方地域的地摊小戏打造成了独具艺术品格的知名剧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