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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01月14日 上一版  下一版
蜡 梅
王 炜
文章字数:1674
  生活在城市近二十年了,我见到蜡梅的次数也就三两次。第一次近距离地观赏蜡梅,是在南郊的少陵原。记得那是个晴朗的午后,我独自来到杜公祠,诗圣堂前的蜡梅花正开着,黄澄澄亮闪闪的,在微风中抖搂着芬芳,对着天空,也对着我颔首致意。那样的情景,将我也定格了,让我时常在阳光晴好的冬日里忆起。
  已经是“二九”第六天了,对杜公祠的蜡梅牵牵念念好些时日了,我惦念那里蜡梅的芳香和艳丽,也惦念千年落寞的诗圣,他虽已千古,但他留世的诗篇却像蜡梅花一样万世流芳。那天趁着天气晴暖,我又独自去了杜公祠。冬阳微暖的杜公祠冷寂无人,使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耳鸣声。
  一进祠门,诗圣堂前守候着几株蜡梅树。这几年来,每到冬天,我都会来这里,来凭吊诗圣,也来欣赏蜡梅。五年前的那个冬日凭吊完杜公,回去后写了篇《伤怀杜公祠》,写这里有两株蜡梅树。然而,在前年冬天,我发现是三株蜡梅树,并非只有两株。我一时歉疚不已,自责观察不够仔细,以致笔下出错。但我依稀记得,那次来的时候,蜡梅树只有两株:树高不过房檐,满怀兜着黄亮的蜡梅花。也许,当时只是两树开花了,没开花的那株,它是真实存在的,却被我忽视了。
  我老家有苹果园,有的苹果树不是每年都挂果,往往隔年才开一次花,结一回果,没开花结果的那年,也就经常被忽视了。这么一想,我心下释然了。
  再看眼前的蜡梅树,花儿开得正好,饱满鲜艳,疏密有致,只是树枝上还有树叶,这让我有些意外。已经是数九寒天,蜡梅树的叶子早该落了,它们竟然没有落完,看情形,剩了近一半呢。那树叶,绿中泛黄,黄中带绿,与蜡梅花同处一枝,衬得蜡梅花的黄并不那么鲜亮了,这让我不免心生遗憾。
  少陵原下据此直线距离不过百米,杨虎城陵园里的那株蜡梅树,叶子已经全部落光,蜡梅花在艳阳下泛着耀眼的黄光。那情景,似乎才是蜡梅花绽放枝头、傲立风霜的坚贞景象。
  眼前蜡梅的半树叶子,似乎真显得多余了。
  我想到了彼岸花。那是在炎炎夏日,就在与杜公祠一墙之隔的牛头禅寺,我第一次见到了彼岸花,那一刹那间,我竟被惊到了。在大雄宝殿右侧的过道边,顺墙一溜儿,静默地开着,一朵朵婀娜生姿,一个个枝干赤裸光秃,竟然看不到一片叶子。我疑心是谁插在土地上的塑料假花,伸手去掐,竟是真的。
  寺里主持说,那是彼岸花,无叶时开花,花开时无叶。我手机百度,了解到这是非同一般的花儿: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花和叶生生世世永不相见。彼岸花的花和叶,都受同样的水土滋养,生自同样的母体根茎,彼此却是那么的决绝!传说它被施了魔咒,永生永世无以破解。
  我内心更是惊讶。这彼岸花,还有那些分了手的夫妻和恋人,它和她们是一样的决绝。
  可眼前这几株蜡梅树就不一样了——时在寒冬,仍花叶共生,还真是少见。
  正胡思乱想着,门外走进三人,两男一女。女人年轻,三十岁不到。她看到了蜡梅花,便一路叫着,一惊一乍地走到树下,举了手机开始照相。她无视我的存在。像早年那株没开花的蜡梅树一样,我也被人忽视了。
  看着她照相,同行的一个男人说,蜡梅叶子落完了,这花就更好看了,要是再下了雪,在雪中赏蜡梅,那更是美得不要不要的。另一个男人说,气候反常,这蜡梅树叶子还绿着,看样子怕是不会落了。女人问他,这树叶会长到来年春天吗?两个男人都沉默着,没有作答。
  看着那些树叶,我觉得可能会。它们黄黄绿绿的,还是有些生机的。
  北方进入冬天后,树大多会落光叶子。但我们仍能看到满身碧绿的树木,那叶子却多半是假的。还常有这样的景象:绿树上缠绕假花,或假树上绑插真花。这作假的虚幻之美,让人难以分辨。
  再看这几株蜡梅树,叶子仍未落完,并不需要假扮,它们活得本真。世人以假作真,也常以真作假。其实质,怕都是自娱自乐,骗别人,也骗自己哩。至于真和假的关系,那从来都是清楚的:真就是真,假就是假;非假即真,非真即假,说半真半假,那是混蛋话,真与假从不逾越彼此的界限。
  我依依作别这几株蜡梅树,沿祠门外的石阶慢慢走下。这时候,不见了太阳,天气阴沉下来,看样子要变天了,会下一场雪吗?
  我想象着雪后的蜡梅花,那会是怎样的惊艳呢?还有,那几株蜡梅的树叶会在这个冬天落完吗?我既希望会,也希望不会。
  还是过段时间再来看看吧。